相比「休息」,秦椒發現自己寧可呆在後廚工作。
變傻就變傻唄,在酒吧里的她已經夠傻了。
捏著英鎊東張西望要找個服務生,最後被好心人告知:「這裡可沒人服務,小姐,要買酒你得自己去吧檯——如果你還能擠得進去。」
好不容易擠進去,還不等她開口點酒,酒保先沖她晃晃腦袋:「小女孩,在這裡玩可以,喝酒,不可以。順便指給我看看,陪你來的監護人在哪裡?」
秦椒摸摸自己的娃娃臉,無奈道:「我成年了,不需要監護人。」
「哇哦,那麼這位女士的證件在哪裡?」
同秦椒賣小吃時遇見過的許多熱心群眾一樣,酒保拒絕相信,發現秦椒拿不出證件時更是皺起眉頭。
「嘿,沒有成年人陪著你可不能來這兒!」
「她是和我一起來的。」傅亞瑟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很及時,秦椒卻更覺羞窘。
她被傅亞瑟帶到一旁,聽他諄諄教誨:「直接告訴他你要什麼酒,一品脫還是半品脫。考慮到今晚的情況,我建議一品脫老黑啤,半品脫世濤足以。你可以單獨點杯蘋果酒或是梨酒嘗嘗。傳統的英格蘭淡酒,適合女人。」
一分鐘後,秦椒將他的建議原封不動轉述給酒保。她沒有給自己點蘋果酒或梨酒,只問有沒有不含酒精的飲料。
酒保哐當一聲朝托盤放了一瓶檸檬汽水:「這才是小女孩應該喝的!」
她拿起這瓶小女孩飲料,轉身塞給傅亞瑟:「適合不喝酒的人。」
這時酒保問是否需要來點兒吃的。秦椒記起「市場考察」這一宏偉目標,有心想試試酒吧的簡餐到底有什麼競爭力,便朝吧檯牆上的黑板指了幾下。
土豆餅、香腸卷、烤豆子、黑布丁……她自認點的都是「老英格蘭味道」,酒保和吧檯上男男女女卻一起大笑起來。
「寶貝兒,現在可不是早餐時間。」酒保的視線掠過她,直接對上「她的監護人」,「嘿東方人,要不要試試我們最地道的牛排腰子布丁?」
吧檯人聲嘈雜,秦椒只捕捉到了「布丁」這個單詞。
布丁?她愛布丁!
自從來英國打洋工,她唯一吃過的甜品就是滿漢樓賣剩下的點心。
「可以嗎?」她扭頭看向傅亞瑟。
傅亞瑟的神情有一瞬間變得很古怪,隨即又恢復成平時的漠然:「隨便你。」
這時的秦椒,並不知道自己一系列舉動,已經讓他們被打上「外國遊客」的標籤,更不知道酒保熱情的笑容里藏了多少惡趣味。
「相信我,這道菜我們已經賣了一百多年,非常美味!吃起來比你的臉蛋還要柔嫩。」
光是聽這描述,秦椒就能想像蛋奶的那種香滑輕盈。
她在座位上期待了好一會兒,然後發現上錯了菜。
「錯了,我要的是布丁。」
「這就是布丁。」胖胖的女侍者把餐盤朝胸前一翻,走了。
秦椒茫然地看看同伴,又看看自己面前的這一盤。
既不q彈,也不柔嫩,就是一坨烤麵團,形狀和暗黃的顏色看起來都很接近某不可描述物。旁邊還搭配了三顆水煮小土豆、兩小條生胡蘿蔔和一堆半黃不綠的豌豆。
「這真的是布丁。」老亨利笑著朝她點點頭,「看得出他家的做法相當傳統。」
「從這道菜開始了解對手,是個不錯的選擇。」趙傑森舉起手中的啤酒。
「快,chilli,趁熱切開它!」艾瑞克恨不得把刀叉塞進她手裡。
他們都用一種期盼什麼事發生的目光看著她。只有傅亞瑟聚精會神盯著手中的汽水瓶,像是在研究成分是否安全。
感覺不妙,但來都來了。
秦椒勇敢地拿起刀叉。
仿佛打開了什麼了不得的封印,一團深褐色的固液混合物流了出來,帶著一股濃郁的牛騷氣。
好的,她知道了,英國的牛也是不閹的。
「這是牛肉和牛腰子,還有牡蠣肉切碎做成的餡。」老亨利講解道,「英國人烹飪時不會刻意去除膻味,就算用了啤酒一起燉煮,氣味還是很重。」
不僅如此。
嘗了一口後,秦椒唇角抽搐地指出:「麵團里也加了牛板油!」
「比用豬板油的好吃多了,相信我。」艾瑞克同情地告訴她,「不只外國人,我也不愛吃這玩意兒,這就是中老年英國人的食物。」
趙傑森冷哼一聲:「你說的中老年英國人,正是有閒有錢進餐廳消費的群體。你猜熊貓飯店更需要爭取誰?是每次來酒吧都願意花八英鎊吃一塊布丁的他們,還是在街頭便利店買三文治的你?」
艾瑞克躲在啤酒杯後面做了個鬼臉,閉上嘴巴。
之前趙傑森就告訴過秦椒,餐廳不能討好所有人的口味,但也絕不能只做單一人群的生意。狗島有很多年輕的華人消費者,這很好,但如果只依靠他們就是死路一條。
「他們可能今天想吃正宗的四川菜,明天想吃西班牙菜,後天想吃義大利菜……在倫敦,吃飯的選擇實在太多,一家風味餐廳要存活下來,就必須成為更多人的選擇。」
他還給秦椒看過真正的調查報告,讓她明白年輕精英都是加班狗,除了周末,能到萊姆豪斯下館子的機率其實不高。
秦椒也知道,熊貓飯店不是高檔中餐館,川菜更是菜色親民,如果能爭取到周邊客流穩定用餐就再好不過。
現在,「周邊客流」就在她四周。好似成都人在街頭棚底吃串串,他們人手一杯酒,慢慢吃喝,愉快聊天,看起來至少能待三四個鐘頭。
秦椒看了看時間,意識到從這裡出去的人,大概是不會再去餐廳吃正經的晚飯了。
所以,她需要同這坨不可描述物爭奪客人?
秦椒苦著臉,叉起一塊碎肉塞進嘴裡,又照艾瑞克的慫恿,把肉汁澆在麵皮上試了試味道。
這一試的滋味,就像口腔里開了個牧場,每一下咀嚼都是在牛欄里勞動。
「連筋膜都沒去掉……血水應該也沒沖乾淨……廚師做菜時是不是把鹽罐子打翻了?」
「受不了你可以不吃。」傅亞瑟似是不耐煩聽她吐槽,冷冷打斷道。
秦椒麵朝向他,挑釁般咬掉叉子上的一大塊牛腰肉:「還有哪些競爭對手的菜需要我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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