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椒拿不準最近的運氣是好是壞。

  bag公司道歉了，還補償了一張支票，不多不少四百鎊，剛好能交一個月房租。

  小吃攤也能繼續出攤了，生意比前段時間有所起色。

  現在的輿論焦點已轉至傅馬克身上。她在新聞里見過他鼻青臉腫的模樣，心中更覺愧疚。

  更愧疚的是，她現在既沒有錢，也沒有能力對他進行補償和回禮。

  萬幸的是，傅馬克的飯碗並沒有被砸掉，現在還積極投身於「華人參政」活動。

  據他說，這還是託了秦椒的福氣，正因為他有勇氣公開承認錯誤，倫敦一位華裔候選人才拋出橄欖枝，請他擔任參選助手。

  令秦椒吃驚的是：儘管最早的華人移民踏上英倫三島已有兩百年，華人在英參政的歷史居然迄今不到十年。

  2009年，倫敦東部郊區沃爾瑟姆斯托，一個十九歲的華裔少年站出來，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華裔參選人。

  他的父親是來自香港的點心師傅，母親是菲律賓籍清潔女工。他在英國最差的學校里長大，因為長了一張東方面孔，遭遇過無數次午飯被倒掉，被鎖在廁所的「惡作劇」。於是十三歲那年，他辦起了全英公立學校第一個學生會。

  這個十九歲少年並未獲勝，但是他的話振聾發聵：「對華人社區而言，這是一個站出來的機會，不僅僅是投出手中一票，而且要讓我們的聲音被聽到！」

  次年，八位華裔國會候選人同時參選，令全英華人為之沸騰。自此，作為第三大族群的華裔正式走入英國政治視野。

  2015年，另一位來自香港的華裔參選人代表保守黨成功獲勝，成為英國首位華裔議會下議院議員。

  對今年的大選，傅馬克躊躇滿志，充滿熱情：「每一票都代表我們被看見了一點兒！」

  他指著熊貓飯店的照片告訴秦椒：他的曾祖父在萊姆豪斯最早開的是一家洗衣店。

  那時洗衣機還未發明，洗熨衣服是連僕人都深惡痛絕的體力活。同僱傭僕人的費用相比，廉價又勤快的華人洗衣店性價比更高。

  許多不通英文又缺乏學歷和技能的華人，憑藉在持續的高溫和水蒸氣里不停搓洗衣物，紮根異國，養家餬口。

  但是這些洗衣店被污衊為賭博、吸食鴉片和性交易的地下魔窟，時不時就會遭到襲擊。華人被稱為「黃禍」，萊姆豪斯就是城市犯罪的根源。倫敦大空襲後，萊姆豪斯被夷為平地，大部分華人也遷往別處，傅家曾祖父卻倔強地留下來，繼續經營餐館。

  「有朝一日，萊姆豪斯的後代走進國會大廈，是不是很揚眉吐氣？」

  他說得慷慨激昂，秦椒聽得熱血沸騰。她別的不會，便時不時做些拿手菜送去。同時儘自己所能，幫助傅馬克制訂「中華美食博物館」的規劃。

  有一次，她從慈恩診所離開要去傅馬克那裡，正巧遇見傅亞瑟。

  在此之前，她已經好些天沒見過這人，對方看見她後，神色也有些怔愣，隨即又板起面孔。

  「秦小姐最近很忙？想必是工作簽證有了著落。」

  秦椒心知他同傅馬克不對付，連帶把自己也怨上了，便笑嘻嘻回道：「傅醫生才是大忙人，平時千萬保重，小心車禍。」

  眸光流轉，特地朝他唇角的紫瘢掃了又掃。

  果然，傅亞瑟抿了抿唇，轉身離開。

  秦椒調侃完了，倒也沒覺得有多暢快。只怪他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提工作簽證，就是扎她的心。

  說來英國官方效率也是感人。她被滿漢樓炒魷魚這麼久，最近突然被移民局傳喚，質問她為什麼逾期還沒有離開。

  秦椒本以為自己出國勞務拿的是三年工作簽證，就算被滿漢樓炒魷魚，也能呆到簽證自然到期。移民局官員卻告訴她，前僱主取消工作擔保後，工作簽證也隨之失效。他們一個月前就發了通知郵件。

  好在2g手機關鍵時刻果然死氣沉沉，秦椒才能證明自己是真沒看到郵件，而非故意逾期。鑑於這個解釋被裁定合理，她逾期也沒有超過三十天，居然得到了寬鬆處理。

  也就是說，她還剩下不到二十天時間，想辦法找下家續簽，或者攢錢買機票滾蛋。

  不知道移民局官員是不是認出了「chillibaby」，或是正巧午餐吃得可口，還好心提示她，如果有「令人同情的理由」不得不留在英國，可以申請「人道主義特別簽證」。

  秦椒眨巴眨巴眼睛：「買不起回國機票算理由嗎？」

  移民局官員被嗆得咳了足足半分鐘。

  其實秦椒看懂了他的眼神示意，也明白人道主義特別簽證意味著什麼。是移民局官員會錯了意，不知道她對英國沒什麼感情，更不會不擇手段也要留下。

  之所以不甘心地不斷求職，只是因為不想輸，不想讓過去的三年努力被判定為一事無成。

  接下來的日子可謂憂喜摻半，波瀾起伏。

  她現在已無麻煩纏身，又算小有名氣，工作的機會明顯比之前好多了。

  移民局傳喚次日，她被一家新加坡餐館錄用為點心師傅。地方雖然偏遠了些，但是她和餐館老闆以及同事都相處得很愉快，

  三天試用期滿，尷尬的一幕出現了。老闆告訴她這家餐館還不具備擔保資質，也就無法給她工作簽證。不過他願意每周多加五十鎊薪水，「你不說，我不說，大家都不說，移民局什麼都不知道。」

  打黑工？

  秦椒可是見過移民局在唐人街掃蕩，把黑工廚師按在地上摩擦，也見過呂珠珠的各種不易。

  又隔了幾天，另一家粵菜館願意聘她當墩子。這家餐館具備擔保資質，主廚也很欣賞她，敲定工作合約就要給她工簽擔保號。

  然後問題來了，移民局要求該餐館證明，在英國境內找不到這一職位合適的人選。無論餐館負責人如何聲辯，移民局拒絕相信一個切菜、配菜的工種有多麼不可替代。

  就在秦椒滿懷怨憤又茫然無措的時候，她的朋友呂珠珠突然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