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慈恩診所送晚飯時，秦椒發現克莉絲已經打過小報告了。

  老亨利一見她，就抬起左手豎了個大拇指：「聽說你下午的嘗試很成功。」

  「差遠了，還在練。」秦椒打開保溫飯盒，取出今日份的「白絲拉跨」，「所以委屈您老人家，幫忙一起消滅土豆。」

  切壞的土豆蒸熟搗泥，混合牛奶、蛋白、胡蘿蔔和洋蔥碎拌勻，低油低鹽，營養健康，以至於老亨利看見就嘆氣。

  「明天我們吃土豆肉丸。」她朝門外瞟了瞟，沒發現敵情才低聲道，「我買到了很新鮮的三花趾，到時候加一點兒豆腐乳調味，保證好吃。」

  老亨利露出期待的笑容：「多放點兒大蒜，我喜歡大蒜。」

  房門輕叩三聲，傅亞瑟雖遲但到：「很遺憾，如果想儘快恢復，你必須暫時放棄這個喜好。所有辛辣食物都會對胃黏膜造成刺激，影響藥物作用。」

  他又看向秦椒，秦椒立刻聲明：「不是油炸，是清蒸！」

  老亨利悶悶不樂地把頭一偏：「清蒸有什麼意思，怎麼不直接搞陳皮牛肉丸？」

  「搞不起。」秦椒舉著滿滿一勺土豆泥示意他張嘴，「陳皮太貴了。」

  「食材費用可以預支。」傅亞瑟打開保溫飯盒底層，發現仍是滿滿的土豆泥。

  「算了吧，做好你又會說，亨利不適合吃太多肉類。」秦椒瞥見他的動作，不由彎起嘴角，「消滅土豆，人人有責。你那份連鹽和胡椒都沒灑，絕對健康。」

  多帶一份飯，這是最近不知不覺養成的習慣。

  一開始，秦椒只是食材有剩就隨手多做一些，方便試吃挑剔。繼而決定就要共沉淪，大家一起「白絲拉跨」，看他能忍到幾時。

  令人失望的是，傅亞瑟在食物面前還是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人」。

  現在，他面不改色吃著無油無鹽土豆泥，還相當難得地誇讚了一句：「土豆很好，可以預防心血管系統的脂肪沉澱，保持血管的彈性，從而降低中風概率。」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秦椒翻了個白眼。

  老亨利草草吃了幾口土豆泥就說飽了，一門心思關心秦椒的天蠶土豆：「有照片嗎？我看看，說不定能幫上忙。」

  「有比照片更好的。」秦椒從掏出一個紙袋，裡面裝著最新出路的天蠶土豆，「前輩求指教！」

  下午人散後，她留在熊貓飯店後廚又練了幾十顆土豆。不知是不是因為求好心切，反倒越做越不像樣。

  傅亞瑟在側，老亨利對著紅艷艷、油光光的天蠶土豆也只能吞吞口水，不敢試吃就直接指出刀工問題：

  「一重抖刀片不行的。一重抖，要麼波浪太寬，要麼抖得太快，就像這樣波浪不勻，切口不齊。」

  抖刀片還要分重？這秦椒還真不知道。

  畢竟抖刀片的最大難點就在於：片時刀身遊走在食材內部，肉眼看不見刀的運動軌跡，也看不見及時效果。刀要怎麼抖，全憑廚師的手感和經驗來判斷。

  片一回就不容易，老亨利卻說，要用菜刀片出波浪刀的效果，需要「三重片」。

  也就是讓大波浪與大波浪交疊三次，形成均勻細密的小波浪。

  「那也太難了！」僅僅是想像，秦椒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作品，不甘心道：「刀工的瑕疵能不能用別的來彌補？」

  「小chilli，炸土豆有很多種吃法，你以為，天蠶土豆為什麼要這樣費工費力？」老亨利笑著搖搖頭，「要知道，一定是天蠶土豆賣得好，才會有為了方便打造專用的波浪刀。」

  老亨利多問，秦椒下午就琢磨過：「這種形狀更容易裹住調料，口感好。要不我試試，在油炸之前先用調料醃製……」

  旁邊忽然飄來不冷不熱的一句：「我認為，是可以有效增加截面慣性矩。」

  「啥？」秦椒扭頭看向窗邊，「請說中文，謝謝。」

  傅亞瑟從善如流，切換中文又說了一遍。

  「簡而言之，就是增加強度，讓薯條不容易彎折。」

  「強度？薯條又不是鋼條。」秦椒下意識吐槽，卻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是了，不容易彎折，這樣一來，就算是面土豆，吃起來也會有韌性，錯落的口感也會更好！」

  「除此之外，我認為這樣可以防止薯條之間相互粘連。加熱時，熱油與薯條接觸更充分。」傅亞瑟慢條斯理道，「當然，這都是建立在純理論上的推測，不確定對你所說的口感存在多少影響。」

  秦椒看著笑而不語的老亨利，腦子裡畫面接二連三，把烹飪全過程模擬了一遍。

  「原來如此！」她醍醐灌頂般啊呀一聲，「你說得沒錯。不粘連，加熱充分，這樣薯條成熟更快，更容易達成劉老先生描述的外焦里綿。」

  細碎的光斑在她眼底跳躍，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我一直在想，影響口感主要在於土豆品種和調料搭配。片形不過是效率和細節問題。想不到，只是形狀就會有這麼多門道，還真是細節決定成敗。」

  她鄭重其事朝傅亞瑟道謝，心說劍橋高才生就是不一般。

  「明天給你加雞腿……放心，我會記得去掉雞皮。」

  「不必客氣。」傅亞瑟矜持垂眸，手中勺子在土豆泥中輕攪，「順提一句，如果真是這樣，你還是儘早聯絡劉先生取消約定為好。」

  「不就是三重抖刀片嗎？我練！」剛認識到片型的重要性，秦椒就下定了決心。

  她求老亨利傳授訣竅，老亨利卻唯有苦笑：「哪有什麼訣竅，就是一看，二仿，三練。」

  廚師學完基本功，想要精進手藝，就離不開這條路。

  老亨利倒是有心想演示，可惜他現在依然無力抬起右臂，連手指頭的動作都很難控制，只能空口白牙講些經驗。

  「怪我，應該早些做給你看的。」他自責嘆氣，看向秦椒的眼神隱隱透著複雜，「我原本是擔心……嗐，到底怪我人老眼瞎。」

  秦椒沒聽明白，也不以為意，一心只把老亨利描述的抖刀感記牢。

  「我先回去了，抓緊時間多片幾顆土豆。」

  「稍等。」傅亞瑟拾步跟上，「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