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面相覷過了好幾秒，傅亞瑟輕咳一聲。

  大概是他的禮貌終於提醒他：還沒有給雙方進行過正式介紹。

  「我妹妹，克莉絲。我朋友，周貝拉。」他乾巴巴說完，又朝秦椒做了個手勢，「這位秦小姐來自中國，與我們的曾祖父同一籍貫。」

  不能怪那兩姑娘交換了個古怪的眼神，秦椒聽了都感覺自己至少有一百歲。

  傅亞瑟又補充了一句：「秦小姐也是亨利新結交的朋友。他們都對烹飪感興趣。」

  很好，現在聽起來有七十歲，是老亨利在老年大學的同班同學。

  「叫我chilli，這也是我們四川最常用的一種調味。」

  「我知道。」克莉絲打量著她，嘴角斜翹起來，「他們在網上叫你辣椒娃娃，還有辣椒寶貝。因為你總是向客人兜售最辣的那種調料。」

  真不愧是親兄妹，連這種皮笑肉不笑都一模一樣。

  秦椒一邊想，一邊將右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因為克莉絲向她伸出了手，哪怕只是客氣，也總要握一握。

  她剛伸出手，就瞧見那隻白皙柔軟的手又縮了回去。

  「抱歉，我不該打擾你工作。」她笑笑，「你們廚師的手很特別，不能隨便同人握手。難道是我記錯了？」

  「你記錯了。」秦椒把手收回來，甩了甩，再次感嘆她和傅亞瑟真是親兄妹，口頭禪是抱歉，彎酸起人來卻不見半點歉意。

  「只有壽司師傅的手才不能隨便和人握手。」周貝拉笑吟吟地攬住克莉絲，「因為壽司是手捏出來的，為了創造完美的出品必須保護好雙手。你忘了嗎？在紐約那位壽司之神，除了捏壽司的時候，永遠都戴著手套，就連睡覺也不例外。」

  「是了，上回在那家餐廳，他的弟子的確是這樣說的。」

  秦椒忍俊不禁：「不知道他們每天要換多少種手套？防水的、防寒的、保暖的、耐燙的、防切割的、抗化學物的、電絕緣的……廚師雙手面臨的威脅太多了，真可惜，至今還沒有人發明出萬能手套。」

  克莉絲吃驚地看著她，也不知因為手套種類太多，還是她貿然插嘴。

  周貝拉倒是禮貌又和氣，回答道：「我想，戴什麼手套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種認真對待食物和客人的心意。」

  秦椒回之一笑：「我想，廚師最好的心意就是做出美食。所以，要嘗嘗我的心意嗎，免費的。」

  「當然要！」伯尼抱著一撂餐盒回來了，一見秦椒就兩眼放光，「快，讓我見識見識傳說中的中國功夫薯條！我愛土豆！」

  「你真勇敢，竟然在亞瑟面前就這樣說。」周貝拉笑起來。

  「這充分說明，我最好的朋友是土豆，不是亞瑟。」伯尼朝秦椒眨眨眼，「知道嗎chilli，前幾天我就看見了網絡傳說，恨不得立刻跳上火車從唐卡斯特回來。」

  「好嘞！」秦椒又笑著看向那兩位女郎，「你們呢？」

  周貝拉搖頭婉拒：「不好意思，我們已經訂好了餐廳。」

  「一家真正的餐廳，神秘又精緻的日本小店。離這裡不遠，說不定你也聽說過。」克莉絲報出一個名字。

  巧了，秦椒的確聽說過。

  「如果秦小姐對壽司感興趣，不妨一起。」旁邊沉默許久的傅亞瑟突然道。

  「亞瑟！」克莉絲不太高興地看了他一眼，「那家店可是很嚴格的預訂製。」

  周貝拉安撫地拍拍她，又向傅亞瑟笑笑：「我同那家店的經理還算熟悉，也許可以商量。」

  這時，秦椒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時還沒比較出「我居然被傅亞瑟邀請吃飯」和「傅亞瑟居然會邀請人吃飯」哪個更驚悚。聞言趕緊笑著擺擺手，回到自己的案板前。

  「出現了，視頻里的中國功夫薯條！」伯尼驚喜出聲，「天啊，看起來比視頻里還要細！你們快看！」

  克莉絲敷衍地瞟了幾眼，周貝拉則微笑頷首：「不錯。雖然同我認識的壽司師傅相比略有差距，不過已經是相當厲害的刀法了。」

  「那一定是位傑出的高手！是在東京認識的嗎？還是紐約？」

  「不，我說的只是曼谷一家小店的板前師傅。他告訴我，為了讓食材體現出本真的風味，高端的日本料理儘可能避免用火，而是仰仗庖丁技藝。刀工就是日料的精髓。」

  秦椒又拿出幾顆土豆，下刀如急雨。

  兩位女郎繼續談論那位壽司師傅，年輕、勤奮、謙遜，和客人多說兩句話都會面紅耳赤。

  「不只是魚類分割考究，就連最普通的細卷也非常考驗廚師的刀法。因為很軟，容易變形，還必須切成同樣高度的六個。小林還是學徒時就被委派負責這個，這就是對他手藝的高度信任。」

  刺啦一聲，土豆絲在油鍋中發出脆響。

  秦椒朝伯尼笑笑：「一份功夫薯條，我再加送你一份土豆泥外帶。配料里有什麼不能吃的先告訴我。」

  「你太好了，但這也太多了！」

  「不多的不多的，相信我，從那家店出來你就會明白。」

  伯尼蔚藍色的眼睛緩緩輪動：「這裡面是有什麼神奇的東方因果嗎？」

  克莉絲眉頭一皺，顯然是聽懂了。

  她不同秦椒計較，只同周貝拉笑著說：「那天看到一篇報導，食量越大，壽命越短。這也是日料更讓人放心的原因，不是嗎？」

  周貝拉笑吟吟望向傅亞瑟：「這種問題，不如聽聽你哥哥怎麼說。」

  「亞瑟？」

  被幾道視線同時注視，傅亞瑟皺著眉緩緩開口：仟仟尛哾

  「根據臨床生理學分析，人類壽命長短受到眾多因素的不同程度影響。例如遺傳、環境、生活條件及個人心態等等，飲食的攝入量只是參考之一，所能影響到的，也僅僅是基礎代謝率。」

  「聽起來你說了很多，但為什麼我又覺得你什麼都沒說？」克莉斯看向其他人，「伯尼，你怎麼想？」

  伯尼聳聳肩，表示自己剛才一個走神，注意力就全在吱吱作響的油鍋里了。

  周貝拉無奈笑笑：「拜託，亞瑟。你就直接告訴我們，吃得少和吃得多哪個更有利健康？」

  「針對不同個體，健康飲食的標準也不同。在缺乏一個具體對象的前提下，我無法盡行任何分析。」

  「日本人的長壽已經證實……」

  「沒錯，去年《柳葉刀》發布的調查數據的確如此。不過今年情況有所變化，摩納哥人平均壽命是4歲，比日本人高出1歲。摩納哥人喜歡美酒、奶油和各種肉類，晚餐的豐富程度至少是英國人的五倍。」

  噗嗤一聲，是秦椒實在沒忍住笑。

  傅亞瑟朝油鍋後面瞟了一眼：「新加坡和中國澳門的數據僅比日本差1歲和3歲，他們同樣擁有豐富食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