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土豆之所以叫「狼牙」，就是因為土豆條被切成鋸齒狀，如狼牙交錯。

  名字霸氣，味道巴適。決定擺攤之初，秦椒第一個想到的其實是它。

  畢竟每個四川孩子的校門口，都有一輛小推車在賣狼牙土豆。路邊隨便一家雜貨店，都能買到用來切狼牙土豆的波浪刀。

  只要三塊錢！

  秦椒也上網查過，從國內網購一把刀不到十塊錢，再看一眼運費……手動再見！

  當然，她是個廚師，還是個自認為刀工很不錯的廚師。一定要用手中這把中式菜刀來切狼牙，也不是不行。

  可那樣費時費工，作為街頭小吃先不說划算不划算，總不能讓客人為一口土豆在寒風裡等上半小時。

  如今聽老亨利說得篤定又輕鬆，她不禁好奇，當場就把菜刀塞給老爺子請他演示。

  艾瑞克更是激動不已：「天啊！終於！我又能看見亨利出刀了！」

  只聽他這口氣，秦椒還以為在看《中華小當家》。她回想了一下，印象中見過老亨利切豆腐，刀工的確利落，不過也不至於讓人如此崇拜。

  要知道，艾瑞克看見她切土豆松的刀工，也只是鼓掌叫好，還不如一些食客來得大聲。

  「你是他徒弟，難道平時見他出刀還少了？」秦椒打趣道。仟仟尛哾

  艾瑞克搖搖頭，語氣充滿遺憾和不滿：「我到熊貓飯店太遲了。那時候，他已經不允許老亨利親自動手。」

  「他？」

  「亨利的孫子。」艾瑞克隨手比劃，「昨天他還來過，就站在那裡。」

  傅亞瑟。

  不用問，一定是說老亨利年紀大了，在廚房工作有害健康。

  秦椒不知道老亨利的體檢報告上寫了什麼，但據這段時間她親眼所見，老亨利分明老當益壯。相比在海德公園遇見時的低落惆悵，現在每天跟著出攤湊熱鬧的老亨利，明顯精神了許多。

  傅亞瑟那種把吃飯當成負擔的傢伙，怎麼會明白一個廚師的心情。

  「又不是親孫子，管得倒比太平洋還寬……」秦椒嘟噥著，再次向老亨利提出請求，「來嘛，那傢伙又不在。」

  老亨利摸了摸刀脊，把菜刀還給她：「先做生意。你看，又有人朝這邊來了。」

  「午餐時間剛過，這時候就算有人路過，胃裡也裝不下小吃。」秦椒不經意地朝路口看去，臉色一變。

  「hi，chilli，聽說你最近挺火。」劉大衛懶洋洋地走近，後面跟著的面孔也是秦椒熟悉的。

  是個從香港來的幫廚妹子，名叫阿美，前兩天才來小攤上吃過土豆松。此時走在劉大衛後面，拼命朝秦椒使眼色，又合掌做對不起。

  顯然，她是被劉大衛強行要求帶路。

  「艾瑞克。」秦椒低聲而快速地吩咐道，「再去買兩袋土豆，挑那種紅皮黃心但是澱粉含量高的。現在就去，和亨利一起。」

  「現在？」艾瑞克遲疑地看看她，又看看劉大衛，最後望向老亨利。

  「快去，趁現在沒有客人。」秦椒把菜刀朝案板上一拍，「我想和我的前同事聊幾句。」

  「走吧孩子。」老亨利站起身來，朝秦椒點點頭，「敘舊就算再愉快，也一定要注意時間。別忘了，還有很多客人會排隊來吃你的土豆。」

  「給哥說說，哪個是你的新姘頭？」劉大衛衝著一老一少遠去的背影吹了聲口哨，「還是兩個都是？」

  「放你龜兒子的臭狗屁！」秦椒手握刀柄，眼底火苗直躥，「嫌上次被收拾得不過癮，專門跑來討打？」

  相比文火慢燉，秦椒更喜歡快火爆炒。弄明白自己被炒魷魚是劉大衛搗鬼，她第二天就去把帳算了。

  她很清楚：後廚收工後，頭墩還要巡視食材存儲和廚房安全，總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劉大衛自己開車通勤，時間掌控更為自由，往往會留下來給自己加個餐，喝點兒小酒。最後從後門離開，順便檢查門外堆放的食材。

  門外牽根繩，倒點油，再套個囤洋蔥的大網兜，簡單得很。

  雖然從小學散打，但秦椒到底是個文明人，沒有動手揍人。

  只是用菜刀給劉大衛全身衣服開了個片，又順便澆灌了點旁邊垃圾箱裡的廚餘產物。

  當時她從後面壓著這傢伙的腿彎，一邊罵，一邊咔嚓咔嚓朝他後腦勺磕臭雞蛋，還是很解氣的。

  有過那麼幾秒鐘，她看著劉大衛撐在地上的右手，也想過還可以再解氣些。

  不說一輩子，至少讓他三個月站不上熱灶也提不起菜刀。

  但是，她沒有。

  現在劉大衛就用那隻完好的右手，笑嘻嘻朝她肩上搭：「那一晚？你的確搞得過了火，不過哥不介意，哥就喜歡你這小爆脾氣。」

  「爬！」

  劉大衛嘻笑如故：「真的，這兩個月我一直掛念你。給你發消息，打電話你總不接。」

  秦椒從旁邊拿了顆土豆，一刀剖兩半。

  「還生哥的氣吶？你自己要走，老闆提我上灶，難道也怪我嘍？」劉大衛一臉，「聽說你一直找不到工作，連房子都租不起，我是真的很擔心。有困難來找哥啊，升職以後我周薪有三百五十鎊，養你一個足夠。」

  他打量了一會兒小攤，又憐憫地看向秦椒亂糟糟的短髮和滿頭汗水。

  「何必呢？挺標緻的小姑娘搞得自己這麼辛苦。」

  秦椒刷刷刷剁了一堆土豆茸。

  離開滿漢樓時，也不知是老闆出於最後的善意，還是怕她去申訴鬧事，提出就當她主動離職處理。秦椒倒不是貪圖多開的一個月薪水，只是覺得再找工作被問起時，主動離職總比被炒魷魚好聽。

  前兩天阿美來吃土豆松，聊起來她才知道：大家都當她是升三灶後嫌薪水加得不夠才走的。劉大衛更是各種長吁短嘆，一副她傍上有錢人就翻臉不認舊愛的腔調。

  如今滿漢樓上下都知道，是她眼空心大，另攀高枝卻折了翅。可憐劉大衛痴心一片，四處打聽消息只為救她於水火。

  「狗日的先人板板！自己做了虧心事還敢到處扯把子？」秦椒一抬手，菜刀前刃正對劉大衛咽喉，「我數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