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秦椒頭一次走進一家「正經」的公司，一切都很新奇，又讓她多少心生敬畏。尤其是與後廚截然不同的整潔和有序。

  傅馬克充滿自豪地介紹，這家bag公司已經有五十五年歷史，早期做食品罐頭起家，壯大後改做進出口貿易。十年前成功轉型，與英國各大超市和食品供應商合作，建立了線上零售平台。

  「坦白地說，前幾年的業績不算理想。英國人更喜歡面交和到店的體驗後消費，還相當保守戀舊。在很多人心中，自家附近的街角雜貨店遠比大超市值得信賴。」傅馬克把手一攤，「天知道我們有多麼羨慕中國！去年全球市值最高的二十家網際網路科技公司里，中國就有九家。英國？沒有！」

  秦椒也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別的不說，國內買東西、叫外賣真的方便很多。」

  「高人工、高稅收和高福利，正在讓這個國家的創新精神死去。投資人也總是要在看見盈利後才逐漸投入資金。我們差點兒就撐不下去。」傅馬克聳聳肩，「所以，有一天我就對老闆說：『為什麼不回頭試試食物？人總是要吃飯的。』」

  如今bag公司主打線上食材配送，居然真的扭虧為盈，還得到了倫敦發展促進署的支持，堪稱蒸蒸日上。

  秦椒以為這就是她熟悉的x團或xx買菜，又聽了一會兒才明白，為什麼一個線上賣菜還要請人來做網紅節目。

  「那些執著於街角雜貨店和自己的麵包商的人，我們放棄了。與其費力爭奪，不如培養新的市場。年輕人、新移民……那些願意並且能夠嘗試新生事物的群體才是我們的顧客。」

  秦椒瞭然點頭。看了烹飪節目，就會想動手試試。如果網頁下方正好跳出一個購物車，裡面裝著按照食譜搭配好的食材……

  這的確是聰明的營銷。

  「除了本公司的網站，節目還會投放油管和其他平台。之前幾期少數族裔和亞文化的美食節目效果都不錯。你是專業的，當然更不會有問題。」

  傅馬克停下腳步，推開手邊一扇門。

  一個展示級別的廚房出現在秦椒眼前。

  陽光穿過玻璃幕牆，照得台面和廚具都在閃閃發光，仿佛預兆了光明的未來。

  秦椒毫不猶豫地簽了一期節目的合同。

  酬勞是兩百英鎊，差不多能趕上從前在後廚忙碌一周的收入。傅馬克說，如果合作愉快她有意簽訂長約，報酬也會有大幅度提升。

  「你年輕，迷人，有一張可愛的東方面孔，一定會受到華人社群的支持。他們正是我想爭取的潛力市場。」

  秦椒看看他：「我有一個問題……」

  傅馬克做了個彬彬有禮的手勢，示意她儘管問。

  「你們同樣是華人，為什麼提到華人或者中國的時候，總像是在說和自己無關的對象……」

  「抱歉，讓你感覺不舒服了。」傅馬克微笑著搖搖頭，「隔閡和疏離？我也不清楚原因，或許只是因為我的家族到這裡太早。從曾祖父算起，已有一百多年。」

  他一道歉，秦椒反倒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其實你的態度很好啦。不像你的堂兄，根本不承認自己是華人。」

  話出口後，秦椒一頓，吃驚地發現：自己居然對傅亞瑟那句「我是倫敦人」耿耿於懷。

  「亞瑟？」傅馬克皺皺眉，「如果他冒犯了你，我替他道歉。他就是那樣，不會顧慮別人的感受。不過這也難怪，他是被當成王子養大的。他是太陽，我們都是不起眼的不發光體。」

  「你可比他陽光多了！」秦椒大聲安慰朋友。

  她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迷你版的傅亞瑟，還是那樣的面無表情，妄自尊大：

  「抱歉，這種不正經的嬰兒奶粉不適合我。」

  秦椒打了個哆嗦。

  同傅馬克一起簡單地吃了個午餐，她搭乘地鐵來到查令十字街站。

  出站朝南步行兩三分鐘，有一家福爾摩斯主題餐廳。再多走幾步，y字型路口的大樹下，一輛白色擺攤車正等著她。

  今天開始練攤兒，興奮搓手。

  一開始，秦椒是打算去著名的博羅集市之類的市場擺攤。但是不僅要有相關執照，還需要向市場申請攤位，攤位費工作日10英鎊，周末20英鎊，而且辦理時間長達20個工作日！

  這就是英國速度，也難怪傅馬克很自豪地提過好幾次，他們bag公司「非常高效」。

  「有什麼好申請的，有車上哪兒不能賣？」呂珠珠在倫敦生活多年，經驗豐富，「很多人都當流動小販，這裡賣幾天，那裡賣幾天。只要能賺到錢，哪裡都一樣。」

  她告訴秦椒，流動商販的申請資格很簡單，只要年滿17歲，在當地居住滿一個月，再繳納25英鎊的辦理費用。qqxδnew

  「可是現在我們沒有固定住所，提交不了地址證明。」

  那時候，秦椒頭痛極了：沒有固定住所，就申請不到資格。申請不到資格，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就不可能有固定住所。

  「不要緊，我可以找朋友幫忙。」

  也不知呂珠珠找了什麼神通廣大的朋友，沒兩天就拿到了許可證。

  兩人商量許久，秦椒決定還是從自己熟悉的區域擺起。這個街口離特拉法加廣場和唐人街都不算遠，周邊一圈景點，遊客熙熙攘攘，哪怕每一百個人里有一個買主，也包賺不賠。

  呂珠珠也覺得這個位置鬧中取靜得好：「悶聲才能發大財。」

  萬事俱備，秦椒才想起一件很重要但被她忘記的事：「我是不是還應該考個英國駕照，才能開擺攤車？」

  兩國交通路規截然不同，連駕駛座也一左一右。現在去考駕照顯然來不及。

  呂珠珠挺身而出：「我會開車。」

  「可是……」黑戶之後，駕照也會自動吊銷。

  「沒事，警察一般不會攔車。我先偷偷開兩天。只要賺到錢，你就能招個會開車的打下手了。」

  「放心啦，乖寶寶。」她拍拍秦椒的臉，「就算抓到也是我的錯，不算你違法犯罪。」

  秦椒鼓起腮幫：「我是怕你被驅逐出境！」

  「你要是過意不去，就給我分紅多點兒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