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沒有就沒有?你又不是你家主人肚子裡的蛔蟲。」
紅衣美人漫不經心說著,手上輕輕將鞋子勾了脫下,直接踩入水中。
溫溫軟軟的水瞬間包裹了上來,一天的疲憊仿佛也被熱氣從身體裡擠了出去——鸞姜忍不住晃了晃腳丫子,看著一層一層漣漪在水面上盪開。
她不知道太監是何時走的,對方腳步聲音也太輕了。
手指輕巧褪下外衫,又脫下里衫,她慢慢滑下浴池,整個人都泡在水中。
*
黑衣廠公來時,浴池裡一片沉靜。
他冷漠的眸子在水面一掃,抬步朝某個方向走去。
停在浴池邊,黑衣廠公負手而立,姿態如同一棵守望在高山之巔的萬年松,任憑多大的風多冷的雨也無法令其撼動
標準的軍姿、渾身上下冷厲漠然的氣質,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在軍營中摸爬滾打十幾年才有的氣概。
他這種人,連走路都有獨特的韻律感,步距之間嚴格把控,幾乎是一樣的長度。
東廠,是聖上為了制衡西廠而跟錦衣衛同一年設立的組織,都是直接聽命於皇帝,不受任何機關管轄。
西廠的沒落見證了東廠的崛起,漸漸的,連錦衣衛也不敢與之抗衡,當今聖上更要時時依賴東廠,已然成了必不可缺的左膀右臂。
歷任東廠廠公都有去邊城立軍功的流程,花憐月也不例外——他身上的黑色官袍不是靠花言巧語騙來的,而是一個軍功一個軍功累起來的。
威嚴官袍下的身軀傷痕累累,總是舊傷未愈新傷再添,光是為皇帝辦那些秘密大事,花憐月就在鬼門關前面繞了無數次。
比起朝中大臣、戰功赫赫的將軍,身為太監的花憐月顯然用起來更叫上位者放心。
哪怕民間傳言有什麼『九千歲』,老皇帝也絲毫不在意——畢竟在自己之下嘛。
*
花憐月睚眥必報,他父親的冤案早已翻了,家族那些搶占他家產的親人也被一一處死,都是用極其殘忍的刑罰。
他掌管東廠之餘創立了不少極刑,一向兇殘的錦衣衛也自愧不如。
他這一生中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的,唯一惦記的就是那身青衣。
到如今,他聲名顯赫,那人也不曾貼上來要他什麼。
——他百思不得其解,當初為何要救他?想著想著,就成了執念了。
花憐月想將此事了結,從此再不問什麼青衣紅衣,他是個六親不認、沒根沒家的太監,要做的只是當好皇帝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劍。
劍之所向,血流成河。
他不該有惦記。
*
從池子裡驀地伸出一隻蒼白蒼白的手。
花憐月瞬間回神,他身體下意識的要踢出去——可想到那人是誰,又硬生生忍住了。
那隻手便一把拽住他的小腿,狠狠往下一帶!
花憐月是不設防的,或許是又有些縱容的。
——『噗通』!
黑衣被水浸濕,那藏在水底多時的人兒也咯咯咯笑著露出水面,一身白膩膩的皮晃得人眼暈。
「我以為你要踹我,」那人趴在池邊,黑髮貼在白皙脆弱的背上,她側臉對他笑,像極了水裡的妖精,「你穿這種長靴很好看,讓人想摸。」
「……」花憐月。
他如木頭一般定定站在水中,除了身上濕透以外,與在池邊上站著無二。
他眼睛裡太冷了,明明倒映著她的身影,卻比沒倒映還無動於衷。
鸞姜眨眨眼看他半晌,見他真的一動不動——又抖著肩膀笑開了。
系統疑惑:【他不會說話啊?】
鸞姜:【哈哈哈哈~】
「你請我過來,是想說什麼呢?」
美人兒邊笑邊擦著眼角溢出的淚,靠在池邊上,大大方方在他眼前展示自己的身體。
花憐月薄唇微動,毫無起伏几個字出來了:「你想要什麼。」
「我?」
美人兒用手指了指自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像個小狐狸。
她咧開嘴笑:「我想要男人,你給我找?」
「……」花憐月。
「好。」
說完,花憐月乾脆利落從池子裡躍出來,帶出的水撒了一地。
等他站穩了,身上的水也被他極強的內力蒸乾了——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等我。」
「我還沒說要誰呢~」
鸞姜趴在池邊,笑眯眯的:「站住。」
「……」
花憐月眉心曾有幾秒的褶皺,但消散得很快,他面無表情轉過身。
——老實講,小時候雌雄莫辨精緻非凡的少年郎長開了也是一副俊美好看的模樣。
只是他身上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冷,第二感覺是不好相處,硬生生沖淡了讓人想細細看他的衝動。
換句話說,他身上的攻擊性太強了,非一般人能靠近。
鸞姜不滿意如今的距離,她對著黑衣廠公勾勾手指,柔聲道:「過來嘛。」
「……」花憐月。
他瞧著她臉上的笑是這般不懷好意。
——鸞家這位大公子的名聲在京中非常之差,若是依照她的性子提出過分噁心的要求,他為了報恩也會同意。
更別說只是要個男人而已。
「要怕也是我該怕呀,」她笑得有些不知死活,「現在沒穿衣服的是我,手無縛雞之力的也是我,在人家地盤還欠兒吧唧的更是我。」
「廠公大人,您怕什麼呢?來嘛~」
系統:【……】原來你有自知之明啊魂淡!!
花憐月板著臉,慢慢走了過來。
——她的手再度摸上他一塵不染的長靴。
他額上青筋跳了跳,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成拳,但他沒有推開。
鸞姜觀察了下廠公大人的表情,明白了什麼。
他如今也不過剛到二十的年紀,卻經歷了太多。這雙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條人命,這身黑衣染了不知道多少血——殺人殺多了,是會麻木的。
他這種人最喜歡鑽牛角尖,最容易憋成偏執狂,也難怪在劇情中因為一個饅頭對女主死心塌地了。
只可惜鸞姜沒有女主光環,人家很明顯是要報了恩,跟她兩清。
鸞姜淡淡收回手,不再看黑衣廠公。
她垂下的睫毛很長、微翹,側臉好看得不像話。
她說:「給我三月時間,我還你一具完整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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