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縣爺停了一下，接著說:「這次青陽縣遇到這事，說實話我也很無奈的。」

  「起義軍攻到上關縣，我和下關縣縣爺都著急了。上關縣和下關縣挨著。我們倆連著給朝廷發了十幾道文書，請求派兵來鎮守支援。」

  「你知道朝廷怎麼回話的嗎？說主力軍調去守邊關攻打起義軍總部了，無軍可調，讓我們自己想辦法鎮守。」

  「我們怎麼自守？要武器，武器少。要人，沒人。」

  胡縣爺苦笑:「我比誰都希望天下太平，老百姓安居樂業，可天不遂我！」

  「後來下關縣縣爺來找我，說咱們兵合一處。他言之鑿鑿說只要人多，一定能守住。只要守住了下關，青陽也就保住了。我權衡下，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時間緊，想集齊人手不容易。願意打仗的老百姓怕征不夠。下關縣縣爺說趁採購藥草時直接帶人走，我同意了。」

  唐唐問胡縣爺:「抓丁有利益輸送嗎？」

  胡縣爺說:「絕對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當時只想著配合下關縣，守好城，根本沒想別的。更沒利益輸送！」

  「再說我不缺銀子！」

  「我們青陽集了兩萬人。包括青陽縣三千城防軍，還有我自己的十多個護衛，都去了。」

  「結果就是你們知道的，下關苦苦堅守了三天，敗了！我的兩萬人，沒一個人回來！」

  胡縣爺有些悲哀，也有些忿忿:「我們一共五萬人，起義軍只有三萬人，我們人比起義軍多了近兩萬人。我們都以為能守住。可就是沒守住！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沒守住？！」

  輪到唐唐無聲嘆息了:為什麼？因為實力懸殊！武器裝備，隊伍配合……等等等等。人數再多有什麼用？十個毫無戰鬥經驗的老百姓，對付不了兩個在戰場櫛腥風沐血雨的兵。

  胡縣爺越說越激動:「下關敗了，敗得一踏糊塗。我能做什麼？我兩萬的精壯百姓沒了，我城防軍沒了，我拿什麼守城？我能用我剩下百姓的血肉之軀去堵來勢洶洶的起義軍嗎？」

  「不能！那只能滿城血雨腥風！我不想城中百姓遭殃！我第一時間，叫人把城門大開，表達青陽投降的誠意。我派了人四處呼叫下關縣敗了，讓老百姓提前做好準備，先避一避風頭！」

  「我還央了廟裡的老主持第一時間去勸說起義軍頭領不要濫殺老百姓。老百姓都是無辜的。」

  「起義軍本來是準備進城燒傷搶掠的。下關縣就是那樣。老主持在城門囗守著，苦口婆心，終於勸住起義軍首領。不過起義軍首領放了話:他們要錢，富商得把錢財都交出來。別的人都可以放過，天羅溝和十三彎的絕不放過。因為天羅溝和十三彎的人殺了他的胞弟。」

  「他胞弟的命，得天羅溝和十三彎的所有人償！」

  胡縣爺有些動容:「我對不起十三彎和天羅溝的人，那些人都是抓丁抓走的。他們誤殺了起義軍頭領胞弟。可有些事，我也沒辦法。我一個小小的縣爺，能力實在太有限了。」

  「我沒法再保住十三灣和天羅溝了。我對不起十三彎和天羅溝的每一個人！」

  最後胡縣爺看著唐唐，仰天長嘆一句:「我原來是富紳之子，從仕也是想當一位好官，保一方水土平安。現在我的縣沒保住，我的老百姓慘遭橫禍，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我究竟是哪一步，做錯了？」

  「唐神醫，你覺得我哪一步做錯了？」胡縣爺最後問唐唐。唐唐一時說不出話來。

  唐唐問自己，如果她是胡縣爺，她能比胡縣爺做得更好嗎？未必！

  一步一步從頭算起。

  下關縣聯手守城，她未必不會答應。身為局中人，沒人能看清最後的結局。

  下關失守，她也可能一樣選擇大開城門。螳臂擋車飛蛾撲火，她不會帶剩下的百姓自不量力自取滅亡。

  起義軍進城，胡縣爺也盡力周全。

  他沒做錯。那麼，哪錯了？

  應該是一開頭就錯了。如果沒有無法生存被迫反抗的起義軍，便沒有後來發生的這些事。老百姓繼續安居樂業，胡縣爺繼續當他的胡縣爺。

  起義軍為什麼要起義？皆因朝延管理不當。要論根源，當從朝廷起。

  唐唐現在才發現，她錯怪了胡縣爺。胡縣爺和她原來想的不一樣。胡縣爺應該算是一個好的父母官。

  唐唐看著胡縣爺的眼睛，真試地說:「胡縣爺，你別自責。你沒錯。要怪，只怕世道吧！」

  歷史的軌跡就是這樣的。好多事不是人能決定的。

  胡縣爺眼裡起了些霧，曾經有過的委屈心酸在這一刻得到渲泄。世上人不一定懂他，但有這麼一個紅顏知己懂他，足矣！

  胡縣爺不再說話，他深深地看了唐唐一眼，回屋了。

  這天晚餐，胡縣爺難得的沒有在餐桌邊出現。三姨太和崔管家在他住的屋子門囗請了好幾次，他都沒應聲，也沒開門出來。

  甚至第二天上午，胡縣爺也沒開門出來。

  三姨太有些生氣，祥雲的事她現在己經覺得不重要了，老爺不吃飯最重要！她以為是唐神醫把老爺惹生氣了。她叫了桂兒爺去問，桂兒爺沒說什麼。桂兒爺只說唐神醫沒惹胡縣爺。

  唐唐明白:胡縣爺這是把自己關了起來。關進了自己的洞穴療傷。這是他的情緒洞穴，他不會理會任何人，也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及開導。他只需要絕對的安靜。

  只需要給他時間，他自己會從洞穴里走出來的。

  唐唐忙著自己的事，祥雲沒醒過來，半夜它發燒了，渾身戰慄。這在唐唐的預料之中。

  但發燒不是好事。低燒往往為術後的吸收熱或外傷後的應激性反應。祥雲是高燒戰慄，意味著傷口感染。仟仟尛哾

  唐唐親自在上房裡給祥雲煎藥，藥煎好後，一點一點餵祥雲喝藥。

  到第二天快中午時，祥雲的燒退下去了。

  唐唐舒了一口氣:燒退下去了，意味著感染控制住了。

  牛~祥雲，你的小牛命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