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義軍開始攻打下關縣了。這一戰，就是整整三天。

  這三天，唐唐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大林嫂也是。

  唐唐什麼都不干，天天就在路邊跟從縣城方向來的人們打聽最新消息。

  這三天，據說從早上打到天黑，起義軍攻了不下十次進攻，都沒攻進下關縣城。起義軍損失慘重。

  從縣城方向回來的人信心滿滿：放心吧，下關縣屯了不下六萬人呢，還有政府軍。那些綠頭起義軍攻不下來的。

  十三彎的女人們也信心滿滿:「我就說我們這些男人都會回來的。下關縣官爺們還說，等仗打完了，就給每人發五十個銅板回家。」她們都歡歡喜喜等自己家男人帶著五十塊銅板凱旋迴家。

  只有唐唐不敢鬆懈，起義軍人少一些，可是起義軍連打幾場仗，他們有實戰經驗。他們的勢頭正旺。

  而下關縣的六萬軍呢，正規軍可能一半都不到，餘下的全是抓的壯丁，這些臨時充數的壯丁沒有經過訓練，有的估計連長刀長茅都不會用，根本不會打仗。

  戰爭靠人數，靠實力，也靠戰術啊。

  唐唐和羅婆婆還有大林嫂說：「這幾天，我們隨時做好準備。哪怕晚上睡覺，也要睜隻眼閉隻眼。千萬不敢睡得太實。連打三天了，該有結果了。」

  羅婆婆和大林嫂點頭。

  大林嫂肯定是以唐唐馬首是瞻，她膽小沒主意，石大林不在了，唐唐就是她的主心骨。唐唐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羅婆婆呢，她覺得唐唐會識字會醫術，唐唐比一般的女人見識多。再加上唐唐抄了她老頭子的醫術，她潛意識裡，自然而然把唐唐當成是自己人了。所以她也聽唐唐的。

  這天天快亮的時候，唐唐和大林嫂小虎小清清躺在炕上，唐唐忽然醒了，她聽得外邊好像有嘈雜的聲音。

  唐唐還沒聽出來是什麼，大林嫂一屁股坐起來了。大林嫂抓住唐唐的胳膊，拉她起來。大林嫂焦急地手連連連比劃。

  唐唐明白了：「你是說外邊在叫下關縣打輸了？」

  大林嫂點點頭。

  大林嫂不會說話，她的耳朵比一般的人靈一些。她能從嘈雜的聲音里聽出她想要的。也能聽出比較遠一點的距離人們在說什麼。

  唐唐一骨碌下床：「走，趕緊走！」

  東西都是準備的現成的，路線也是先想好的。下關一旦失守，往外邊跑不現實，跑出去正好遇上起義軍，誰知道殺紅了眼的起義軍會做些什麼。

  就往後山上的石洞裡跑，在那先躲著。起義軍來了，也不會在十三彎長呆，他們要呆也是在縣城裡呆著。他們搜尋一番，等他們走了，她們再回家。

  唐唐和大林嫂背好各自的包裹，一人抱上個熟睡中的小不點，就往後山上沖。

  已經看見後山上有人了，大家不約而同一言不發往大岩石下飛速前進。在大岩石下的進口，扒開草叢就往裡鑽。

  唐唐和大林嫂鑽進石洞裡，才發現石洞裡已經有人了，三個女人還有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

  當然啦，唐唐她們身後還有人在跟著進山洞。

  唐唐一進山洞，就把手裡的小清清給了大林嫂，讓大林嫂找個地方先坐著，她爬上了岩石，她得時刻注意外邊什麼情況。

  看看岩石不遠處，羅婆婆也背著個大包裹上來了。再看看遠處，那十三道彎上，有許多人在跑，有往上跑的，有往下跑的，慌成一片。也有不少人在往山上跑。

  嘈雜聲不斷。

  再看看十三彎最下面。有大批的起義軍騎著馬車衝上來了。馬車過後，是步兵。果然是綠頭起義軍。一個個頭上應該帶著綠頭巾，遠遠的一片綠，很好認。

  唐唐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她心裡只想對那些慌了神的人叫:快跑啊！快往上面跑！跑快點！或者就近找個地方躲起來！

  因為她看見最下面追過來的綠頭起義軍所到之處，有人不斷倒下。那些倒下的人，就像只小螞蟻一樣。

  緊接著，後面的步兵就將那些螞蟻拖到路邊扔著。那些螞蟻，就那麼堆在一起，一動不動的。

  唐唐知道，那些人，一定是死了。被綠頭起義軍殺死了！

  太殘忍了。真的，唐唐都不忍心看。這些人做錯了什麼？他們什麼都沒幹，他們就是普普通通老老實實的老百姓。他們不是士兵，他們沒有拿武器抵抗。

  戰爭不應該傷及平民，平民是無辜的！

  起義軍為什麼這麼做？他們的前身不也是普普通通的受苦受窮的老百姓嗎？他們怎麼兇殘地連自己同類都殺？！

  岩石上又悄悄爬過來幾個人。唐唐側眼看一下，是十三彎的女人，其中，就有那個叫金巧巧的。

  她們伸著頭，都呆呆地看著下面。她們一動不動，就像一尊尊雕像一樣。

  不對，是默默流淚的雕像。那眼淚，該是為了自己去下關縣的家人而流，也是為了道上被放倒的那些親戚朋友而流。

  綠頭起義軍分成好幾撥，前面的幾隊駕著馬車負責往前追趕。中間的隊伍停到一家家農戶前，都會有七八上十人拿著刀舉著茅排著隊衝進了屋舍。

  後面的幾隊將馬車停在山底下，他們拿著刀舉著茅往後山上沖，他們也發現有人往山上跑了。

  山地下慘叫聲不斷。

  唐唐回洞中，洞裡，有十多個人。羅婆婆也在，她和大林嫂坐在一起。這十多個人都靠著洞壁坐著，聽著外面的慘叫聲吶喊聲瑟瑟發抖。

  唐唐說：「千萬別發出聲響，他們開始搜山了。」

  洞裡不能有聲音，山洞裡回聲大，綠頭起義軍搜到這兒要聽見有聲音，那這個山洞就暴露了，洞裡所有的人都得完蛋。

  石洞裡的人趕緊都點點頭。

  唐唐這話剛說完，大林嫂懷中的小虎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那哭聲像驚雷一樣在洞裡迴響，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所有的人都往大林嫂這邊看。

  所有人的目光中有驚恐，也有怨怒。

  大林嫂動作飛快，她將衣襟一撩，將小虎的頭按了上去。小虎的哭聲戛然而止。石洞裡又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