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還得說，一切總要面對。

  唐唐和大林嫂說:「大林嫂，對不起。大林哥被隔壁下關縣的官爺抓了壯丁了，人都帶下關縣了，我沒辦法把他找回來。」

  「對不起，大林嫂。」

  大林嫂什麼也沒比劃。黑暗中，唐唐感覺得到她的肩膀在動。她一定是哭了。

  身為這個世界的人，大林嫂一定知道抓壯丁是怎麼一回事，她也知道石大哥被抓了壯丁意味著什麼。

  唐唐上前兩步，將大林嫂緊緊摟住，唐唐感覺到大林嫂在抖:「大林嫂，你聽我說，石大哥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也許仗根本就打不到下關縣來。」

  「我陪你，咱們等石大哥回來。」說這話的時候，唐唐自己都沒什麼底氣。這是她的心愿。她希望戰爭不要打到下關來，她希望石大哥隔上一段時間，能好好地回來。

  大林嫂是在哭。她不會說話，她的嗓子壞了，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身子一抖一抖，眼淚順著臉龐流下來，沁濕了唐唐的肩頭。

  唐唐能體會到此時大林嫂心裡有多悲傷多無助，對於一個正常人都這樣，更何況大林嫂還有些殊。石大哥就是她的天。

  唐唐做不了別的，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說:「大林嫂，別怕，你還有我。我是石大哥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從今天起，我在哪，你就在哪，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

  「你放心，你和小虎小清清，都是我的親人。」

  這天晚上，唐唐留在大林嫂屋裡，和她一起住。

  唐唐合上眼睛。耳邊有大林嫂斷斷續續的抽泣聲，還有兩個小毛娃的呼吸聲。

  小清清醒了，大林嫂側著身子餵奶。緊接著，小虎也醒了，大林嫂又給小虎餵奶。

  唐唐耳邊是兩個孩子的此起彼伏的哭聲。她沒睡著，餵奶這事她也幫不上忙。她在想心事。

  石大哥這一走，這家裡就沒頂樑柱了，她就是那根頂樑柱。她得撐起這個家來。

  這一大兩小，以後就得靠自己了。

  唐唐心裡明白：自己開醫館行醫的事也泡湯了。現在人心惶惶，人的事還顧不過來，哪能顧得上這些牲畜。

  桂兒爺說得對，下關縣離得青陽近，只怕下關縣一開戰，青陽縣也就危險了。當下還是做點準備。先把值錢的物件和兩個小不點的必要物品收拾到一個包里，方便有事的時候好跑路。

  本書首發：——

  最好準備些乾糧，能帶在路上吃又長久不壞的乾糧。石家不是地里有番薯嗎？把番薯收回來，曬成番薯干，番薯干輕巧好帶又耐飢。

  還有自己的器械袋子，那是她不管走哪都得帶上的。

  這一想，就想到凌晨。凌晨時分，唐唐才睡著。

  第二天上午，唐唐醒了。她醒了以後，看見屋裡打掃乾淨了。屋裡沒人，她穿好衣服出門一看，大林嫂帶著兩個孩子在院子裡曬太陽。大林嫂找了個兩個籮筐，將兩個孩子放裡面躺著。

  大林嫂的眼睛有些紅腫。她看見唐唐起來了，默默起了身，去了廚房，端出一碗麵來。這還是昨天揉的面。昨天誰也沒吃。

  唐唐接過面。問大林嫂：「大林嫂，你吃了沒有？」

  大林嫂點了下頭。

  唐唐說：「大林嫂，你得多吃。只有你吃得飽飽的，小虎和清清才餓不著。」

  大林嫂又點了下頭。大林嫂用手比比劃劃給唐唐看，唐唐連猜帶蒙明白了，大林嫂是告訴她，石大哥交代過，以後若有事，他不在，她就聽她的。

  唐唐一邊吃麵，一邊跟大林嫂說：「大林嫂，我們這也不安全。咱們得把孩子的必要物品和值錢的東西，收拾成個小包。我得去沙窩地收番薯，回來咱們把番薯做成番薯干。番薯干輕便好帶。」

  「如果沒打到咱們這兒來，更好。咱們做的番薯干留著給兩個小不點以後當零食吃。」

  大林嫂點點頭，進了屋。

  過了一會兒，大林嫂從屋子裡出來，胳膊上掛個大包裹，包裹里應該裝著小不點的衣物，她手裡還抓著一個小布袋子，她把那個小布袋子遞給了唐唐。

  唐唐打開一看，小布袋子裡包著幾十個銅板，還有一小塊碎銀子，一隻銀質的帶花紋的老式手鐲和一個小銀戒指。這應該是石家所有值錢的家當了。

  大林嫂比比，她的意思是讓唐唐收著。

  唐唐心裡頗有些感動。這大林嫂對她，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啊，這家當都敢全交給她。也不怕她捲款跑了？

  她若是捲款跑路了，這大林嫂帶著小虎該怎麼活？

  不過唐唐也沒想著跑路。唐唐從自己懷中取出她身上的那七塊銅板，也放進小布袋子裡。她將袋子裝好，然後，塞進了大林嫂手上拎的包裹中。

  「大林嫂，這個包裹，以後，由你背著。我得背我的醫療袋還有別的。你記住，你和孩子餓了，如果沒吃的，就拿這個裡面的銅板買了吃。別餓著。」

  大林嫂眼睛又紅了下。她眨眨眼，提了包裹，送回屋裡去了。

  唐唐吃完飯，就找了一副擔子準備去沙窩挖番薯。她回頭一看，大林嫂也找了根扁擔將兩個孩子擔在了肩上。還細心地給小清清的籮筐上蓋上了層薄布。

  「大林嫂，你這是去做什麼？你就帶著孩子在家好好呆著。你剛出月子呢，別累著。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大林嫂比比劃劃：她也要去挖番薯。兩個人挖，挖得快。還有，唐唐說了，她去哪，她也得去哪。

  唐唐犟不過她，只得隨她跟在身後。

  十三彎的沙窩地里有些人在挖番薯，大都都是女人，偶爾能看見一兩個男子，那是僥倖沒去趕集的漏網之魚，那是錯過抓丁的幸運兒。

  兩個小不點依舊在籮筐里躺著睡覺。唐唐和大林嫂彎著腰在番薯地里挖番薯。挖出來裝滿一擔子，唐唐便挑著往回送。

  唐唐還真沒幹過這活，來回走了三趟，她的肩膀就疼得火燒火辣的了。

  唐唐第四次從石家回到地里，看見羅婆婆在番薯地旁邊站著，看見大林嫂在一旁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