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往花梨坪趕。路上，她看見了有許多女人匆匆往縣城方向趕。個個面色凝重神色戚戚，個個步履慌亂行走匆匆。

  唐唐知道：這些人，肯定是家中有男人趕集市時和石大哥一起被抓走了。這些人，尚還能打起精神出來尋找親人，只怕留在家裡的那些人內心更是煎熬更是驚慌無助。

  唐唐攔了駕驢車，順道坐了一程，到分岔口，她就下了車。那幾個人去縣城打探，她則是去花梨坪找桂兒爺。

  花梨坪有三條巷，桂兒爺住在花梨坪第二條巷子的最北邊。唐唐很快找到了桂兒爺的家。黑漆大門緊鎖，唐唐上前敲門。

  敲了兩次，沒人開門。唐唐在院門口輕聲叫：「桂兒爺，桂兒爺。」

  院門「吱嘎」一聲開了。桂兒爺將大門打開一條縫，將唐唐放了進去。

  此時，天都快黑了。桂兒爺和唐唐進了屋，桂兒爺沒點油燈，屋裡有點昏暗。

  唐唐剛開口說了聲：「桂兒爺，石大哥他~」桂兒爺就說話了。

  桂兒爺說：「你石大哥被抓走了，是官府的人抓走的，不是我們這的官爺，是下關縣的官爺抓走的。我親眼看見的。集上的男人都抓走了。我當時也在集上。」

  唐唐看不見桂兒爺的表情，但從他的語氣中也聽出了驚甫未定。

  桂兒爺接著說：「我也被抓住了。下關縣的官爺要把所有的男人都抓去下關縣守關，說亂黨快打到下關了。」

  聽得出桂兒爺苦笑了一下，桂兒爺接著說：「你一定好奇，我怎麼還在這兒，而不是和你石大哥他們在一起，對嗎？」

  「是我運氣好，我正好看見蔡管家了，胡縣長家的蔡管家。蔡管家老宅就在我們這花梨坪。我們打小就認識，我叫了他一聲，他過來跟官爺說了情。」

  「光說情不行，我身上正好有剛兌好的小黃金。基本上是我的全部家當啊！兩錠嶄新新的金錠子，都給了那兩個官爺，官爺才擺手叫我走。」

  「我是拿兩個金錠子保的我的命。沒有蔡管家，沒有金錠子，我就回不來了！」

  唐唐從桂兒爺的話里，聽出了許多無奈和心酸。

  唐唐心情沉重，過了一會兒，唐唐問桂兒爺：「那，那，那就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嗎？」

  桂兒爺說：「能有什麼辦法，他們用繩子捆著，一串串的，當時就提著大刀長矛押著就把人都帶走了。現在，就是天皇老兒也撈不回來了。」

  「咱們這些人，以後能不能回來？」唐唐問。

  桂兒爺說：「只要打到上關縣，人基本上就回不來了。抓到的壯丁，基本上都是當炮灰用的。」

  唐唐沉默了，沙場累累白骨，遊魂無數。古來征戰??能回？石大哥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而自己卻幫不了他。唐唐心裡有些難受。

  「唐唐，我也難過。」桂兒爺忽然有些哽咽了：「那麼多父老鄉親啊，都是熟熟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有的還是我的本家親戚。被抓走了！都被抓走了！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能保住我自己的小命！」

  「誰知道今天趕集，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如果今天的月色夠亮，唐唐一定能看見桂兒爺的眼裡有淚花花閃爍。

  唐唐忽然想起了個問題：「他們這麼大張旗鼓地跨區抓丁，那咱們這兒的縣長知道嗎？咱們找縣長幫著要人去！」

  「沒用的，唐唐。胡縣長一定事先知道。這麼大的事，他能不知道嗎？一定是事先都通了氣的，說不定還是他賣給下關縣的人頭。要不怎麼敢這麼來抓人，還是到集市上抓？都是抓的趕集的平頭百姓啊。縣裡住的那些富貴老爺們一個都沒抓！」

  「他們還認識蔡管家，沒有蔡管家，我又怎麼能回得來。」

  唐唐忽然間明白了一個事：藥草忽然大幅漲價，極有可能就是上官縣的縣長和胡縣長事先串通做好的局。先在集市上大幅提高藥草價，引誘著老百姓去採藥，把採好的或存好的藥草拿到集市上賣。

  這樣他們不用挨家挨戶去搜人抓人。他們直接在集上守株待兔，就能抓到更多數量更強壯的壯丁，更省時省力。

  唐唐將自己的猜想說給桂兒爺聽。桂兒爺越想越是這麼回事。

  桂兒爺氣得說話嗓音都大了許多：「一定就是這樣。都是圈套，網人的圈套！不知道是那個王八鱉孫想出來的黑心主意。我咒他斷子絕孫！」

  桂兒爺罵完了，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兩個人在昏黑的屋子裡站了一會兒。桂兒爺說：「唐唐，你回去吧。我也幫不了你。」

  唐唐「嗯」了一聲，扭頭往回走。

  桂兒爺在唐唐走出大門的時候還說了句：「唐唐，做好準備吧，別的什麼也別忙乎了。我怕下關保不住。下關要是保不住，咱們這就危險了。保命要緊。」

  唐唐又「嗯」了一聲。

  出得門了，唐唐的腳步越發沉重。她心疼石大哥，但她無能為力。桂兒爺沒辦法，她也沒辦法。所有被抓走的人家都沒辦法。

  這是官府設好的圈套。她們沒力量和官府抗衡。唐唐回去還要面對大林嫂，她不知道她回去該怎麼跟大林嫂說。

  唐唐也是第一次了解了戰爭的真相。在這個時代，起碼這些平頭老百姓心裡，他們不願意捲入戰爭。

  戰爭是殘酷的。戰爭意味著流血意味著犧牲意味著家破人亡。

  對於他們來說，哪個皇帝上台來統治他們，其實他們的日子都一樣。

  換哪個統治者來，他們都要交稅交糧。換哪個統治者來，他們也是小老百姓，他們都得辛苦勞作，而那些達官貴人高高在上。

  他們喜歡和平。想過正常的小老百姓的生活。有飯吃，有衣穿，再生幾個娃，口袋裡有幾個銅板叮噹作響，日子過得雖清貧但也幸福。

  只是這樣的幸福，戰爭一來，就成了奢望了。

  不知不覺中，唐唐已經走回二道彎了。她站在石家院門前，覺得院門沉重地，她無力推開一樣。

  院門自己開了，院門裡，大林嫂站著。此時，已經快後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