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城。
天上烏雲驟壓黑,蕭天寒矗立在凝霜城寺廟塔頂,縱觀風雲變化,綿延的細雨,散落在周圍。
兩抹青衣女子踏頂而上,靜立在他身後,恭敬的喚出一句。
「主公。」
風衣微微觸動,蕭天寒凌銳犀利的眼光划過七月:「你傷好了?」
「多謝主公關心,這點傷,撐得住。」七月一直低沉著頭,不冷不淡的聲音。
「他沒有讓你死已經是萬幸,你該謝他。」蕭天寒負手,冷冷的回身,瞧著下面寺院:「從今以後,你要記住,不要去動他的女人,為了她,別說殺你一個,就算負天下,他也做得出來。」
「謹遵主公教誨。」
七月微微抬起了眸子,當然不會忘記,這一記掌風帶來的傷,是魔教少主送她的,即便她與那女子相似,少主也沒有手下留情。
「你去一趟京城,找龍見塵。」
七月心內微稟,低沉了頭:「龍見塵,他……他不是因太子謀反一案,被流放隴山了嗎?」
「是嗎?」面具下,是蕭天寒的乾笑聲:「七月,你心裡應該比本座更清楚。」
沒等他過多的盤問,七月早已跪下,神色冰冷:「七月知錯。」
「你錯在哪兒?」
「七月錯在,不該瞞著主公,私自查探龍見塵的下落,更不該派人秘密跟著他,不該在主公眼前……說謊。」
「知錯能改那才最好。」蕭天寒冷了眼眸,塔頂的強風把他的衣角刮開了一個很大的弧度,整個人是那麼的冷烈,連帶著他下一句出口的話:「如果我讓你去殺龍見塵,你會照做嗎?」
七月死咬著牙,良久的,才敢說出一句與他反抗的話:「龍軾風已死,主公為何,還要殺龍見塵?」
「我想試試,你對我衷心的程度。」
塔頂,冷風猛烈。
七月的身體,更顫抖。
手背的筋骨,分裂岔開,暴露出了青色的痕跡。
沉默已久的空氣,靜瑟。
「主公,容我說一句話,龍見塵雖不是龍若靈的親哥哥,但他們之間也有兄妹情分,龍懌山莊不是我們動的手,可龍若靈已經對我們心生了敵意,如果在這個時候殺了龍見塵,只怕她定不會配合主公做事,少主那邊……」
另一個未說話的青衣女子突然開口,也忽即跪了下來,別有深意低下的目光,悄悄看了一眼七月,示意著她不要輕舉妄動。
蕭天寒何嘗不知道她說的這一點,他又怎會真的讓七月去殺龍見塵,一切,不過是在試探七月罷了。
如果七月真做了什麼不該做的,說了哪些不該說的,那才是蕭天寒最大的忌諱。
蕭天寒低著波瀾不驚的眼,看向了七月:「都起來吧,你派去跟蹤龍見塵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回來,你去盯著龍見塵,我想知道背後幫他的人是誰,如果是襲紫陌那個女人,我剛才的話,就不只是說說而已。」
剛才的話,指那句——要殺龍見塵。
她們都陰白。
「是。」七月恢復了無神的雙眼,抱拳領命,展身飛了下去。
另外一個青衣女子也想要走,蕭天寒卻淡淡的說了句:「你留下。」
「主公,還有何事?」
青衣女子轉身。
他身上無處散發的冷漠之意,她感受得真切,從第一次見這個人開始,她便知道,這個從沒有過任何表情的人,很無情。
可此刻,她能聽到他微微的淺嘆,那倉皇的背影,映射出一片疲憊之意,他也想放鬆自己,可是不能。
「他,怎麼樣了?」
良久的,面具下的唇,才緩緩開口。
她知道,這個『他』,指的是少主。
「少主每日按時服藥,噬心蠱已解得差不多,少主一切都好。」
「可我聽說昨日,他發了脾氣,還差點對你動了手。」
她微微一稟,從沒想過這麼一些小的事情,他都可以捕捉得不透一絲風牆,只好回答:「少主被困在這,少不了是有些脾氣。」
「罷了。」蕭天寒望著黑雲密布的天空,淺淺一嘆,隨即斂下眼眸:「六月,你待在龍懌山莊這麼久,一直都沒有機會回過你真正的家,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去一趟念雲城。」
她有些驚愕,隨即頷首應聲:「是。」
低下的頭,又慢慢的抬起,這次,她沒有戴青色面紗,容顏讓人瞧的分陰。
她是紅依,也是六月。
抬起頭的六月閃過一絲不安:「那少主那邊,讓誰去照料?」
「魔教人那麼多,不差你一個,他再生氣也只能殺人泄憤,我倒要看看,他能殺我多少人。」
六月沒有多說什麼,領命下了塔頂。
主公與少主之間的芥蒂,沒有人能一言兩語說清,也沒有人會這麼不怕死的去規勸兩人,若說的太多,那真的才是找死。
兩人的執拗,不肯隨意向對方低頭,性格那麼相似,不愧是世間無可挑剔的父子。
連殘忍嗜殺這一項,兩人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石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一抹侍女的身影撞了出來,微微吐著血沫,那侍女見到六月來,當真是見到了神靈,只差給她下跪拜佛了。
「六月姑娘,少主又打翻了飯菜,我真的是沒法子了,這下你又要走,我的命,是真的懸在少主手上。」
她顯然知道侍女是被人打出來的,沒有理會侍女的話,只輕聲說了句:「再去重新煮份飯菜,如果少主還是不吃,那下一頓也不用送了。」
侍女領命,也不顧嘴角的血,慌張的跑了出去。
六月接過身後人遞過來的盤子,慢慢的走了進去。
這是凝霜城的一座寺廟,而這裡是寺廟塔樓的最底層的一間石室,四面石壁,堅韌不可摧。
而那位魔教少主,正盤腿坐在床榻之上,低眸,細心的擦著那一把劍。
嗯,如果她還看得真切,他的手上,還套著兩把鎖鏈,即便是他手中的烈火劍,也斷不開。
沒等她先說話,他卻先出口,但他的手,還是放在劍上,擦得油光震亮:「你從來沒這麼狠過,那句話,是他讓你帶給我的,他是真心的想把我餓死嗎?」
她沒有說話,沒有人比她更懂他現在是什麼脾氣,如果和他頂嘴說那人的好,只怕他會更加冷言諷刺,更重者,像剛才那個侍女一樣,被他送上一掌都是輕的。
當然,她從來沒有和他頂嘴。
她也不會。
她只會沉默,有些無用的話她也不會說,她對他的態度,比任何人都特別。
這或許,是她能親近他從來沒有被他打傷過的原因吧,比起其他的人,她多了一份自覺,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會讓他容易發怒。
即便在他眼裡,她只是主公手下比別人多一點特別的殺手。
六月低身,將手中托盤上的一碗藥遞到他眼前:「少主的怒氣如果還沒有消,可以拿我撒氣,但請不要,再打翻這碗藥。」
烈火劍,抵在了她脖子下方,她甚至沒有一點的恐懼害怕,淡淡的補充道:「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送藥。」
「你還是這樣,從來沒有想過,我真的會殺你,好給他一個揚威警示的機會。」蕭南翌淡淡的收了劍,放入劍鞘之中,拿起那碗藥,一飲而下。
末了,他又問道:「你要去哪兒?」
方才聽那侍女說了,她要走,是以他問,她去哪兒。
看上去,他似乎是在關心她的動向,可實際上,六月很清楚。
「龍姑娘去了問憂城,應該是去找幽冥樓的人。」想了想,六月又說道:「主公要我回念雲城。」
他的眼神,依舊淡漠著,看著那把劍,沒有知覺的出神,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少主——」六月突然的抓住了他的手,眸光灼灼的看著他:「我知道我有些自不量力,少主一次次的沒有殺我,對我來說是種萬幸,主公和少主都對我有恩,如果有天,一定要選一個,就算是死,我也選擇站在少主這邊,我這一生沒有少主活的這麼複雜,也沒有龍姑娘活的那般艱難,除了龍雲,少主是我第二個想要去關心的人,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受苦。」
抓著他的手,更緊了。
他看著她,緊皺著眉,半響才開口:「心兒。」。
手裡,多了樣看似鐵片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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