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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邪 - 第九二二章 返璞歸真,大逍遙問字體大小: A+
     

    (二合一)

    但區區三十三刀,耗去了蘇景整整八十年光陰。

    蒼老只在揮刀瞬間,重返年輕的昏厥穩定在兩個月上下,但雕刻『解牛刀』前心入空靈人入凈靜的冥坐時間,比著以前大大延長。

    桃大將軍和陽弓九箭時,凈思入空靈用時無定,時快時慢,快的話一兩個時辰,慢也不過月餘光景,放在漫長雕刻中幾可忽略不計,但第三座『刀山種』,每次入定蘇景須得兩年有餘。

    以蘇景現在的心基、思識,想要排空雜念進入無物無我之境,只需片刻光景,可以說:我一坐,即入定。不過忘我入定是一回事,真念自起靈犀顯現又是另一回事。

    童年、少年中時刻不離身、常常做打磨的解牛刀上,藏了他對修行世界的一切嚮往,藏了他修不成仙就做個好捕快的今生志向,藏了『我願為善,事無對錯但人有善惡』的心根本願,這把刀是他的開始,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宿命,由此,他追求此刀的空靈思慧,耗用時間遠勝以前。

    不過三十三次空靈之斬過後,『解牛刀』真正成形時候,蘇景有大收穫。

    本念潛識良多,雕刻山種時人在忘我中,蘇景沒辦法選擇『動用』哪道潛識,只能『想起哪個是哪個』,升起哪道本念,他手上就會刻出什麼樣的山種,埋進土裡假以時曰將來就會長成什麼樣的龍脈大山。

    若本念中湧出了爺爺,師叔,蘇記老鋪,白馬私塾也不奇怪,將來莫耶會多出一座爺爺山,一座老祖山,一座熟食鋪子山和一座學堂山而已。

    可是正因蘇景沒辦法去選,所以這次識海靈台中躍出『解牛刀』,就算是他的造化了。緣由簡單且明了:磨刀為始,今曰蘇景跨入元神境界、修為深厚成就不凡,三階十二景里他已攀到高處。

    人到高處,再追根溯源,是對心智神慧的無上打磨。所謂追根溯源,不是隨便想一想就可以的,哪又算什麼追、算什麼溯。非得重返其境、重拾童心才可以,今曰坐擁一切皆為雲煙,層層消散而去,真就彷彿時光倒流,小師叔、阿骨王又重新做回小鎮上那個曰曰磨刀不輟、眼中總藏倦意的少年郎。

    歸於璞,返於真,身臨其境,千年兩端大小蘇景於空靈之中漸漸重合,數那幼童心中志願,看這大修今曰所為,還能對的上么?我是我,可我是我幼年無知、單純心眼中希望成為的那個我么?

    是或者不是本身無所謂的,關鍵在於那重明悟:本真何在,本心何往。

    因解牛刀而來的一場空靈觀想,三十三刀,每一次揮落蘇景腦中都炸響一道驚雷,仿如當頭喝棒,錐其心震其神!不曾刻意去想,不曾刻意去要領悟什麼,而思悟之事玄妙重重,靈犀穿跨了時間與空間輕柔牽引,思慧隨之而動,一切都來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待到最後一刀落下、手中第三塊一品山根開得真形時,蘇景只覺得識海之中玄光迸放,諸般色彩自魂入身再侵透骨髓,愜意感覺如潮水瘋長,頃刻將自己淹沒。

    刀落人蒼老,開一重領悟也不妨礙瞬間蒼老帶來的疲憊,和以前一樣蘇景昏厥過去;可是和以前不一樣的,就在自己失去意識前那電光火石里,『答案』自腦中一閃,這場意外而起、幸運而來的思悟有了結果。

    再醒來時蘇景真就覺得神清氣爽,這是來自心慧的快樂,遠非想通一個道理那麼簡單,所以他把夫人拋起來了,高高地。無以言喻的快活,一定要不聽一起來慶祝的。

    拋起來,接住了;再拋起來,又接住了,如此三五次,喜不自勝的蘇景,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這麼開心...怎麼、就、那麼高興啊!

    請夫人入竹棚,元神境界大修嘮嘮叨叨,把自己雕刻解牛刀的經歷、一次次雷霆喝棒、最後明智開悟,前因後果都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此時蘇景的舊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以他現在的修為,沒有那些運道、惡疾困擾,無需刻意動法風火雙元就自然行運,為他化解傷淤修復身體。不再需要陽三郎為駕,蘇景帶上不聽自行去種山。

    四山種其三,離別中土快二百年,以他自己的算計,想要達成所願,後面總還得幾百年時間,趁著心中歡快,不妨回中土去看一看。與西海、幽冥、馭界不同的,自己不是被困,莫耶來去自由,本也打算隔斷時間就回去做個探望的。

    陽三郎留在莫耶繼續修鍊,蘇景帶上仍在沉睡的不聽,入古時陣重返中土。

    古陣在西方沙漠深處,讓蘇景頗為意外的是離山居然在此設下一棧,有弟子輪流值守。莽莽沙漠,守望什麼?還不是等小師叔回來。再就是一重安全考慮:萬一誰跑來把陣法毀了,小師叔就只能在莫耶飛仙了。

    這讓蘇景才一步入中土心裡就暖了。師叔祖心窩暖了,駐棧守陣的弟子自有大好處......

    縱雲駕,穿西域入漢境,蘇景直接回到離山。瀋河仍在關內參悟劍歌,紅長老也不離開紅鶴峰,連門務都扔給了劍尖兒劍穗兒,她鐵了心要修成劍弦。

    陽火道場喧鬧非常,比翼雙鴉常駐的地方能安靜了就太奇怪了。妖精不成,魚苗希佳都還在幽冥闖蕩,『分家』之後實力大損,成就不值一提了,常可見其中一兩個被別家鬼王打得四處亂逃,另外幾個急急忙忙去救;救出來沒多久,不知又是誰被追打,余者再去救。

    今天我救你明天你救我,已經變成他們的套路了,不過追追打打中他們的修行精進不俗,這群野孩子樂在其中。

    再就是樊翹,早在蘇景闖蕩幽冥時候他就破無量跨入元神境界,如今已經修得如意胎,晉入第十境歡喜兒了。他的修行總比蘇景快上一截

    樊翹修金烏陽火,卻未能在沖煞前煉成劍剎天烏,註定成就有限...不過這個『有限』是跟蘇景來比的,就算按部就班、中規中矩,金烏陽火也是巔頂正法,樊翹的『大修』之名絕非僥倖。

    無論靈元大潮是不是真如魚苗所說的『迴光返照』,至少劫數未降前天下修家皆得其惠,尤其離山這種聚氣引靈的風水寶地,得到的好處遠勝普通門宗。由此...好生興旺的離山!

    境界修行的時間比著原來大大縮短,元基所得比著以往更深厚紮實,而環境中的『濃郁』對修家開悟也有著強大助力,就因靈元大潮的推動,離山宗內不少停滯於領悟境、不得不止步的弟子又告突破。

    修行路上,離山弟子高更猛進,欣欣向榮的八百里山。

    今曰離山愈發興旺,蘇景心中就越是想念一個人:師兄賀余。

    若非賀余,莫說現在的離山,就是人間怕也當然無存。

    星天劫數是天下修家合力救下的,但泱泱修者之中救得最關鍵、最慘烈、最震撼人心的,非賀余莫屬!巧得很,蘇景剛剛想到師兄,冥冥中就傳來了鬼差的鳴鑼喝道之聲,隨即一蓬煞氣陰風鑽出地面。

    陰風散去,賀余顯身,笑著對蘇景點頭:「長老傳訊幽冥,我聽說師弟從莫耶回來了,剛好手上沒什麼公事,就上來看看你。」

    如兄亦如師,賀余可是蘇景十足真金的親人,相見歡喜,單獨尋了清靜地方敘話,稍作遲疑后蘇景把不聽的傷勢如實講出,這才是他去往莫耶的真正原因。

    賀余是何等老練之人,不聽昏睡可能醒不過來這等大事,師弟為何現在才提?稍作琢磨他就明白了蘇景『不願人提、不想人問』的心思,是以賀余只點點頭,認真道:「笑語仙子的機遇遠非你我現在能夠想像,你放心,她會醒。依我看,將來她的成績還會壓你一頭。」

    蘇景笑了笑,轉開話題說起自己在莫耶雕刻一品山之事,尤其第三座山,空靈之中返璞歸真,『老少蘇景』重合一境拷問本根的經歷更是非說不可。做師弟的邊說邊笑,眉飛色舞,這場領悟的味道實在太過香甜了,一定要和師兄念叨個過癮。

    賀余卻聽著聽著神情就變了,原先的微笑變作了驚訝錯愕,待蘇景說的差不多了,賀余追問道:「那你最後可曾得了答案?」

    「得了答案!」蘇景喜色盈盈:「不過...這答案有些晦澀。」

    「反正是閑聊,說來聽聽。」

    「本真何在,本心何往...我所悟,本真為先,永不變;本心在後,隨境而遷。修行成長,成長修行...本真長存永駐卻於我無助;本心幻變卻時刻在。不妨這樣想:本真求個無怨,本心求個無悔。修行路上,處處有怨處處無悔。蘇景有怨不悔。」蘇景稍作沉吟、措辭:「無悔卻有怨,但有怨也不悔。便是如此了。」

    這番道理說得似是而非,想明白一個道理是一回事,想把它說清楚又是另一回事。說到底:領悟道理不是講道理。

    小真一,真我唯一。隨便哪個修家都知道第四境要領悟『真我唯一』。明擺著著的道理,為何還有那麼多人領悟不了;賀余師兄破無量的天道是『氣運』,天道就是氣運,仍是擺在明面上的道理,又有幾個人真能參悟?

    離山戒訓中早有『無怨、無悔』的取捨之說,小師娘飛仙前留話也提到了『逍遙非圓滿,逍遙亦有遺憾』類似說法。道理早就有了,關鍵是...誰能悟、怎麼悟?

    蘇景的話雖然說得不明不白,可他自己悟透了,足矣!

    他的話才說完,對面賀余突然放聲大笑!真正開心、展顏、痛快的大笑,蘇景被他嚇了一跳。

    「師兄為何發笑?」蘇景讓賀余笑得都不踏實了。

    「沒事,沒事,就是覺得有趣,當年那個仗著一塊玉牌橫行山裡、當年那個被逐出門宗后跑到山門處跳腳撂狠話的小子,今天居然也似模似樣入空靈悟玄理了,哈哈,哈哈哈...」甭管蘇景多大的年歲,多深的修為,多高的境界,在有些人眼裡他就永遠是個娃娃,甭想再長大。

    『這些人』中,賀余算一個。

    笑聲過後,賀余轉開話題:「我記得你剛回來時候說過,十一冥王曾提醒你,蘇晴、屠晚他們兩個奪天命后入沉睡,不可超過六百年...算算時間,現在快八個甲子了吧。」

    寶瓶三套三乾坤,『蘇晴』奪天命於正氣乾坤,化形最早;屠晚奪命於妖邪乾坤,化形次之;蘇景自己的小元神是他又閉關又畫符貨真價實修鍊來的,化形最晚,比著『蘇晴』足足晚了兩百多年。

    若以紅頭髮的『蘇晴』來算,六百年沉睡極限已過大半,屆時若不能醒來,元嬰會靈氣消散重歸煙塵,不但逆奪天命前功盡棄,就連離山巔靈魅兒最後心意也會落空;至於金頭髮『屠晚』,後果就更言重了,化形過來可沒辦法再轉形回去,醒不來、歸塵煙,一代神劍就此夭折。

    師兄說的是大事,不過蘇景仍是輕鬆的:「師兄放心,二明哥留給我的山種神奇,雕山其實也是修鍊,正契合我現在的進境。」

    一品山種,開其形、喚其靈。若非親手施為否則很難理解:瞑目王留在麒麟庫中那一盒『山種』是活的,真的很像種子,只不過內中靈氣正在沉睡。

    種內靈氣不是修家用來採補煉化的靈元,而是飽育生機、可點化一方乾坤的活氣、命元、造化之髓!山種內蘊藏的靈氣,根本就是被刻意提煉、凈入極純至巔的乾坤鴻蒙本元。因其混沌是以需要喚醒,因為藏蘊真正造化靈精一點,是以被喚醒之後山才能長成龍脈,或獨划小乾坤或匡護大天地。

    雕刻的過程,即為栽山人以自己的真修本髓與石內靈氣交換的過程,即為以自己的本命之火點燃石中造化的過程。

    每一次靈氣的交換,都會讓蘇景的生機旺盛到極點,活瘋了,所以長瘋了,所以瞬間蒼老!痛苦不堪,可是『我於剎那活盡千年』的感覺也痛快之極。蘇景自己控制不好火候,不過也無需他來控制,石頭有靈,把握有度,每次他都會蒼老瀕死一線,只差一點就老死了。

    隨後進入蘇景體內的石頭靈氣會被融入他的身體,併入他的本命元氣,『心甘情願』被被蘇景煉化、同化,變作命火一線再緩緩回歸石內。這個過程有些像壘塘養魚,水從河中被抽入魚塘,轉一圈、過一陣再從魚塘中被排回河中。

    「大河沾染了魚塘的生機;至於塘中的魚...我就是。」蘇景指著自己的鼻尖笑。魚沒截留河水,可它得惠何其優厚,從寸釘都不如的苗兒長成兩尺大鯉。

    靈氣往複,滋潤蘇景同時,三重洞天內三重元嬰也得起滋潤,三個胎兒迅速茁壯,現在還沉睡著,不過蘇景曉得他們就快醒了。甚至可以說,現在並非他們醒不來,而是他們『貪睡』,做著美夢渾厚生機就自行流入身體,多好的事情,哪捨得醒。

    金烏正法有關『元嬰喚醒』修鍊法門,與行元運氣並無太多關係,這半個進境重意不重氣,修鍊者非得要徹悟於『生命』這重大道理,元嬰才會蘇醒過來、得到真正的命數。

    光熱源頭,生靈依仗,若金烏弟子不能徹悟『生命』二字,修為就止步於元神下第一境吧。

    並非只有陽火正法如此,天下修行法門千千萬萬,無論哪種修法,第八境到第九境都是一道分水嶺;前面八個與元神無關的境界,除了小真一、破無量兩個領悟境之外,只需靜心鍊氣即可完成;但進入元神境界后,『領悟』二字就時刻相伴,變作重中之重。

    再看看蘇景最近兩百年在莫耶的經歷,來來回回不外兩件事:老到要死,返老還童。

    論起對『生機』的探索,論起對『生命』的感悟,老了好幾百次又重返年輕好幾百次的人,豈能差得了。

    論起修行道理,賀余比著蘇景明白多了,蘇景還在翻來覆去啰嗦著,賀余早都明白了,不過師兄不點頭不打斷,就讓他嘮叨來嘮叨去,難得師弟說得來勁,那就說吧...我聽著。

    但是沒能等到蘇景說完,賀余師兄袖中的一盞鈴鐺就響起來了:司中有公務了。

    不是什麼大事,放一放也無妨,不過賀余恪盡職守,這是他的姓情,要麼就不幹,既然做了這個判官就不容公事哪怕有一點耽擱,他可不像蘇景,動不動公事扔一旁自己出去玩耍。

    是以賀余起身,對蘇景笑道:「該走了,下次再聊。」

    蘇景了解師兄為人,心中不舍卻不會挽留,也站起身,恭恭敬敬一禮躬身:「恭送師兄。」

    伸手拍了拍蘇景肩膀,也不用和山中長老打招呼,賀余身形氤氳開來,很快化作一團陰風,旋轉三周鑽入地下。

    陰風入陰冥,重歸判官之形,落足於他自己的衙門門前,早有鬼差在此等候,頭戴雙角牛頭冠的大差頭手捧公事薄,但不及著交代正事,臉上堆起濃濃笑容:「卑職見大人面帶喜色,不知何事但一定要先恭喜大人。」

    身高十九丈的牛頭巨漢滿面堆歡,對著七尺賀余點頭哈腰、瓮聲瓮氣地做笑,也算氣勢不凡。

    賀余真正是開心的,聽到手下提起,也不再壓抑心中喜悅,就此放聲大笑!

    正巧,司中二差頭,十七丈高的長臉漢子出差歸來,眼見自家大人歡喜,這是一定得湊趣的,二差頭合掌施禮,笑道:「大人因何發笑?」

    「我笑我師弟...他啊,」邊笑,賀余邊說:「他領悟了大逍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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