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曄愣在了原地,眼睛驀地睜大。
他抬起頭,只見她淺笑著,就那樣定定地看著他。
方才,她是在為過去道歉嗎?
可他從來都不需要她的道歉。
他困住她,嘲弄她,刺激她……都不過是,不想離開她罷了……
他愛過她,也恨過他……可從來沒有一刻怪過她……他只是害怕……害怕她的心底,沒有他的位置……
久積的心緒化作熱流,漫過他的眼眶,沿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一滴滴,落在錦鳶的手上。
錦鳶微怔,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哭的模樣。
她伸出手,沿著那眼淚滑落的地方,從臉頰一路撫至眼角,輕輕地拭去了他眼角的淚光。
停留的那一瞬間,溫曄亦微微抬手,緊緊握住了她。
四目相對,情意繾綣,無聲勝有聲。
他溫柔地靠近,她亦沒有閃躲,迎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遲來了許久,卻是熱烈無比,她與他唇齒交纏,緊緊相擁,她再也不願意放開他。
世上的任何東西,都沒有這一刻甘甜。
她甘願沉醉,即使是墮入深淵,都不願再醒來。
……
翌日,青丘行宮內殿。
枕雪坐在桌前,一臉凝重地看著對面的溫曄。相比之下,溫曄的臉色卻是異常平靜。
相坐良久之後,枕雪開口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言語之間,還帶了幾分慍色。
溫曄面無表情:「沒有。」
「好,你不說,那我來問你。」枕雪叩了叩桌案,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怒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二公主的情況如雲晚所說……她的身上有血蓮咒印?」
溫曄看著桌案上的茶盞,心下一嘆。
他知道這件事,枕雪遲早會來找他。
昨日,他和枕雪一直潛藏在那屋子附近,屋內的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
溫曄沒有絲毫解釋,簡單回了一個字:「是。」
枕雪壓低了聲音,眸光狠厲地看著他:「那你應當記得我說過的話,她不能留在青丘!」
溫曄輕道:「兄長,她的咒印和血魔宮斷了聯繫,你相信我,血魔宮那頭找不到她的。」
「斷了聯繫?唯有血魔宮才能解的血蓮咒印,怎麼可能斷了聯繫?」
枕雪一臉不予置信,可溫曄的眸光卻是堅定無比,他有些怔愣,餘光不經意掃到了他衣襟旁的那鳶尾花印。
霎時間,枕雪似乎想到了什麼。
「你身上的魔焰……該不會,是因為她……?!」
溫曄依舊淡然:「是。我的心頭靈血,能夠壓制她體內的咒印,甚至可能解開她的咒印……只是,也可能會受到魔焰反噬。」
枕雪驚訝得一顫:「阿風……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取心頭靈血,對修為和身體損傷巨大……而那魔焰,更是痛苦非常,極易迷失神識……我不能任由你這樣下去了,我必須要將她逐出青丘!」
說罷,枕雪猛地拂袖,正要邁出門,溫曄的聲音卻在身後響起。
「那兄長,便將我一起逐出青丘吧。」
枕雪一臉震驚地轉過身。
溫曄雲淡風輕,似是心中早有成算:「我和她已經通過這靈血綁在一起了,這契約……至死才會解開。我自知不應牽連青丘,不過,梨落還小,煩請兄長能讓他留在青丘,代我悉心教導他……」
枕雪攥緊了衣袖,臉色氣得鐵青:「你在威脅我?你是賭定了,我拿你沒有辦法是嗎?」
溫曄道:「我並無此意。只是,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既不辜負她,亦不負青丘。」
話音落下,屋子裡的二人突然沉默。
漸漸地,枕雪臉上的怒意散去,轉而多了幾分憂慮和無可奈何。
他眼底閃爍著寒光,面色異常嚴肅:「你護得了她一時,你以為,護得了她一世嗎?」
「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血魔宮既然會在她這個神族身上下這種咒印,那她的身份,一定是重要非常吧?以血魔宮的手段,你覺得他們會放過她?他們不會察覺她的異樣?他們,還會給你解咒的機會?」
溫曄抿了抿唇,一語不發。
枕雪又道:「你應當也聽說過一個傳聞吧,千年之前,天界有一個很出色的神君,本來前途無量,一片光明……可偏偏,他和血魔宮的一個魔女糾纏在了一起……那神君為了她,從天界追至魔域,可到頭來,還是命喪在了那裡……」
「那個時候,之間還不至於如此交惡,而你看現在,兩族之間已經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千年之前尚且如此,千年之後,你覺得又會如何呢……」
「阿風,醒一醒吧!和血魔宮糾纏,都沒有好下場!」
聞言,溫曄眉心不覺擰做了一團,臉色亦隨之沉了下來。
他薄唇微啟,只簡單說了三個字:「或許吧。」
話畢,他掠過的枕雪的身側,徑直走出了內殿。
可一路上,他的耳畔一直迴蕩著枕雪的話。
難道,這就是他和她命定的結局嗎?經歷了那麼多波折,他們才相擁在一起,可卻註定無法相守?
他們之間,到底還有多少時間呢?
他微微抬頭,不知不覺間,竟已經走到了暮澤齋外。
他知道她就在裡面,可一時,卻不知如何面對她。正是躊躇,一個奶糰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父君怎麼現在才來,娘親可在院子裡等你多時了!」
奶糰子的語氣有些許埋怨,說罷便拉著溫曄朝著院內走去,溫曄尚未回過神來,身體只能由著他去。
而在踏進院子的剎那,他的眸光閃了閃。
大大小小的花燈,懸在屋檐,掛在樹上,花瑤擺弄著花燈,白朮正躍上枝頭,而她,就站在那棵梨花樹下。
他遠遠地看著她,她亦轉身朝他看了過來,那些思緒一下子煙消雲散。
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了一抹淺笑。
無論結局如何,至少現在,她在他的身邊,他們,亦在他的身邊……
與其擔憂那些虛無縹緲的事,倒不如,珍重這當下一刻。
她與他的心在一處,至死不離,這樣,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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