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類朝拜的神當初應該就是他們這個樣子的,塔爾想。
那些坐在蓮台上,五官極是完美,垂眼低眉,似乎在思考,一語不發的神像們。
安德隨手憑空一划,有如水紋在平靜的水面出現,很快憑空就顯出了有如光屏的虛幻的懸浮的畫面框。
他們沒有理塔爾,都在注視那個畫面框,裡面開始有了線條,混亂的光之線條有如蛇群亂舞,很快固定組合成了清晰的光線畫面。
他們猶如在看一台液晶電視。
但塔爾卻知道那是全息懸浮投影。
現在出現的是任小鳳的房間,這麼晚了,她可能已在沉睡,但她又睡的很不安穩,翻來覆去,一會忽然坐了起來,雙手抱住了頭,雙眉深擰,有煩惱糾結在眉心。她在發呆。
繼而她披頭散髮地下了床,披上棉襖,去打開臥室後房門,那裡是陽台。
她走到陽台邊,怔怔地抬頭望那黑色的天幕里,映襯的遙遠的稀落的星點。
「她要幹什麼?」塔爾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沒人理它。
外面夜冷風大,站了一會,任小鳳又回到了房裡去,一轉身她又打開臥室前門,進入不遠的廚房。
不一會她又握了一把水果刀,怔怔地去坐在客餐廳的桌子邊,雙目發直盯著那水果刀,臉色堅決,握著在另一隻沒拿刀的手腕上比劃著名,這令塔爾吃了一驚,那一刻任小鳳象是夢遊。
終於她沒下決心讓刀在手腕上劃下去,一把丟下了刀,一下子伏在了桌上,肩膀抽動,似乎在哭泣。
塔爾有些明白了,任小鳳人前看起來似乎堅強獨立,單純簡單,但在夜裡一個人獨處時,她卻不再隱藏心裡脆弱,陷入在孤獨抑鬱的陰影里,睡不著,時刻有著想輕生的念頭。
而她在嘗試著如果自殺,哪種方法會比較乾脆更快捷一些。
沒人安慰,她可以想哭多久哭多久,直到她發泄完悲傷的情緒,才又精疲力盡地回到床上去睡覺。
面對這一幕,米達安德他們二人猶如司空見慣,面色都沒什麼改變。
畫面開始移動,猶如在高空俯瞰瀏覽著一個城市下方的夜景。
畫面停下,卻是一棟不知多少層的高樓,頂樓邊一個女子孤獨地站立著,風吹得她身上衣服瑟瑟抖動,因為是黑夜,沒人知道她在樓上。
塔爾不知道這是哪裡,仔細地分辨著,仍不知道,那個女子向前走上一步,走到了頂樓層,樓最外邊,沒有護欄。
塔爾吃了一驚,這女子是要輕生?剛這麼想著,那個女子已如斷線的風箏,被風吹了下去,從樓上一直墜下去。
畫面再次移動,卻是在一個街市上一個吃攤前,圍了一群人,人群中心裡兩個男人正在打架,沒人勸架。
一個男人捂著頭,血正從他指縫裡流下來,另一個人血紅了眼睛,抓住的菜刀滴著血,只因吃飯時多瞅了你一眼。
畫面又開始了移動。一個孤獨的半大不小的孩子冬夜蜷縮在路邊一個緊閉的店門前睡覺,父母離婚了,他無家可歸。
在一個寂靜的公園門口,有個女人蹲在那崩潰大哭,手中拿著酒瓶,喝了幾口,繼續哭,只因她的親人過世了,在這深夜,無人的地方發泄悲痛。
有兩個鄰居在樓道前吵架,猙獰的面孔,扭曲的五官,互相指責著,怒氣沖沖,只因這麼晚了,有一家不肯睡覺,還開著音響,擾鄰了。
路上兩輛車刮蹭,車主暴跳,都跳出車來,口沫橫飛,指手劃腳在爭執,別的車視若無睹開過去。
一個醉醺醺的女子從一個燈紅酒綠的酒吧里東倒西歪地走出來,不遠處角落裡一個歪戴帽子的男人似乎不懷好意地跟了上去。
一個房間裡一個妻子正被家暴,那個男的一拳又一拳,有如打沙袋,打得那個女子身體一下歪在這邊,一下又歪在那邊,他們的似乎還不會走路的孩子坐在床上無助地大哭……
最後塔爾實在氣憤的看不下去了,雖然這就是人們看似太平的表麵粉飾下的背後,實際的光怪陸離的眾生怪相,令人心驚。
「這是哪裡?我要回去。」塔爾生氣地嘟噥著。
那兩個人無動於衷地看著那些畫面,觀察注視著人類世間百態,幾乎沒什麼觸動反應,也無視於塔爾的存在。
直到塔爾不滿的提高聲音。
畫面戛然而止,懸浮的全息投影圖消失,他們的目光轉向塔爾。
「你要離開了嗎?」安德輕笑了下,仍舊用心靈感應傳送信息。
見人們不管遇到了什麼,米達安德只觀看不插手,不干涉,人們死也好,不死也好,跟他們毫無關係,這是兩個冷血的傢伙。
他們就象高高在上,被人俯拜的神,尊貴而清冷,人類的悲喜跟他們是分別的兩個世界,彼此並無關聯。
塔爾心想著。
「是的。」塔爾心裡憋著氣。
「我們知道你一直都在猜測我們的真實形態,真實之所是是什麼樣子,你己經都看到了?」安德繼續問。
米達帶塔爾穿越了那些不動或移動的實質堅實物體,就是他們的真實之所是的樣子。
「是的。」塔爾隱忍地回答。
「還有,肯拿四百萬人類貨幣,想與你做交易的,並不是我們的主意。」米達補充著,他也是用的心靈感應在傳送消息。
這就是塔爾介懷的,它沒說話。
它基本百分百肯定就是米達安德謀劃了這次相親。
狡辯是沒用的。
「你看,它就是認為我們想算計它。」米達無奈地看了眼安德。
只因安德說可以滿足塔爾,叫米達可以去陪下它。
塔爾卻並不領情,惡意地抵毀著他們二人的存在關係,惹怒米達,一心只想暴揍塔爾一頓。
但塔爾與安母的交談似乎牽扯到那樁幾百萬的交易,塔爾以為是米達弄的鬼。
「你可以選擇不接受,那是你的意願。」安德繼續心靈感應傳達信息。
安德的藍眼睛有如海水湛藍而深邃,雪也似的白皮膚,金色絲線似的燦爛金髮捲曲,如此亮麗的顏色組合成了絕世的美顏。
對比他們的亞洲特徵眼睛膚色的偽裝,這一種看來更漂亮。
這讓塔爾想到了任小鳳,如果她也曾是這種形態,那肯定是美麗得無人可比擬,明艷光彩之極。
它承認它很妒忌。
「在小鳳家那椅子掃把是你們弄的鬼對吧?」塔爾毫不懷疑地問。
「嗯,你也配合的很好。」米達淡然。
當時塔爾表現的是懼怕的恨不得第一個逃出去。
塔爾不置可否,不領這個誇讚,遇到異常,它必須表現的正常反應化,才不會引人懷疑,畢竟它在人類中混著,不能自找麻煩。
它看著米達,再次確認問著:「想拿四百萬給來安家上門向我求親的那個人,不是你的主意?」
「不是我。」米達一口否認。
「我認為是你。」塔爾惱火地說:「你以前做過這種事。」
當初給艾木石的二十萬,米達把它變成了四百萬,然後叫塔爾賠四千萬。
「所以你看,你胃口變大了。」米達嘲諷。
現在塔爾想要一千萬的一千萬倍。
塔爾沒有反駁爭辯,頓了會:「我要回去了,而且我不要穿牆了。」它有點擔心因為誤解了米達,他會不會趁機捉弄它,把它卡住到牆裡,到時不上不下,它可不想求米達。
「這裡離安家比較遠。」米達說,如果不穿牆,到處都是建築,繞路比較遠。
「等天亮了,你可以去看下任小鳳,這裡離她的住處近。」安德這句話意思,塔爾今晚不用回去了。
塔爾掃了眼四周,如果今晚回不去:」我睡哪?」
它聲音剛落,安德聞聲手指一處,那裡不一會就從空無處冒出了一個床,與安家安彩秀那個睡床,包括床上用品,簡直一模一樣。
塔爾懷疑他們是從安家房間偷來的。
但塔爾疑惑地睡上去才發覺床只是看著一樣,睡的感覺並不一樣,無論這床看著多軟,但沒有溫度也沒有軟和度,被子摸在手上沒任何布料的柔軟質感。
那種床平淡的就象是根本啥床也沒有,困了只能是有地方就湊合睡,哪怕睡在堅硬的平整地面的那種無奈感覺。
米達嘴角微彎:「這就是能量,它可以被使用顯化為物品形狀,但它還沒固化穩定成實質物質時,是平淡而無區分的。」
塔爾只能無聲地睡下,知道它誤會了米達,它便無法再生氣。
但它又睜著眼睛看著安德:「你可以再變出個米達對吧。」對著眼前這個米達,它說不出對不起,因為米達對它也動過手,差點想掐死它。
如果安德仿造一個米達形象,它就可以對著那個假的致下歉了,反正仿造的都跟真的一樣。
安德米達對視,洞察它的用心,但是對塔爾總是有些逾越的過份要求,他們試著不去理會。
塔爾試圖讓安德用能量再複製出個米達形象的提議無效。
等了一會,塔爾確定他們是不會理它了,老實地閉眼睡覺,其實對它也不是睡,是閉眼陷入沉思。
而米達安德他們坐在那沒動,也不交談。
只不過一會,他們就己深入了冥想靜修狀態,在他們坐的地方,仿造的客廳布置都己消失。
而他們的身影也己漸漸模糊,如同被水暈染了紙上的水墨畫,不再具有具體細節,化成了能量團。
如同雲霧似的能量團,慢慢伸展,變化著,看的出範圍邊界的不規則形態,兩人不再有分別。
他們的能量意識團形態融合在一起,當塔爾再次睜眼時,懷疑在這個它不知道的現實空間裡它居然看到了低低的白雲,也許也象霧,給人朦朦朧朧的美感。
他們只是慢慢的伸展,如水似的輕微漾動,開始還可以看出他們與身邊周圍背景的模糊邊界,可以辨認,但很快他們就與身周背景光線完全融入,成了什麼也沒有的空無。
也許他們還存在於這裡,也許不在了,反正此刻己看不到,識別不出了。
塔爾得承認它可沒這個靜修把自己變沒了的本事,而米達安德他們的存在形態也不是它能理解的。
但是還有別的什麼存在形態,它想著,一定有。
還有它一定在哪見過他們的金髮藍眼的樣子,他們似乎與一些信息相關連,而這個信息可能與它有關。
塔爾想的頭疼,可是卻半點也記不起來它在那裡,何時何地見過他們,直到它失去思考。
當塔爾再次有感覺時,它發現天光己大亮,身周是嘈雜的人聲車聲,它出現在路邊,並且毫無印象,它是如何來到這的,全然茫然。
但它己又回到了人類世界,是真的。
塔爾記得它所經歷的,卻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睡著了,又什麼時候被扔在這裡的,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過,它仔細辨認了下,發現的確目前所在地離任小鳳住處不遠,便向她家走去。
可憐的任小鳳,塔爾心想著,它是不是應該好好安慰她,勸她不要總想著自殺,要好好的活著?
但任小鳳這一世根本都沒以後了,怎麼勸。
這也比較讓人頭大。
就好比面對一個絕症患者,醫院己宣布死亡日期,沒多少剩餘時光了,你還能安慰他沒事,前途一片光明?
塔爾剛來到任小鳳家門前,覺得不對,一輛警車停在樓道口那裡,它快步上樓,剛到任小鳳家門口,她家門大開,塔爾闖進去。
客餐廳邊坐了三個人,方天正與兩個警察,任小鳳坐在一邊紅色曲木長椅上,扭著雙手,神情很不安,見塔爾進來,任小鳳馬上如見救星,抬頭喊著:「安姐姐,你來了。」
有一個警察塔爾認識,是那個姓何的,審訊時一直對它不滿的那個。
方天正馬上也很高興地叫著:「安姐,你來正好,你說昨天這裡是不是鬧鬼,小鳳說她什麼也不知道。」
「真的鬧鬼?」那姓何的警察懷疑地看著方天正。
「真的。」方天正似乎急的要跳腳,指著塔爾:「當時它也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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