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高升,寢室里點滿了燭火,金創郎中雖渾身大汗,但手中彎針起落依然沉穩。
「……」
面色蒼白的柴天諾,使勁咬著口中短棍,心裡則在罵娘。
若大個驛站竟找不出一根合適的棍子,最後不得已,只能讓老驛卒奉獻出用了三十年的攪醬棒槌。
柴天諾咬在嘴裡那叫不是個滋味,就跟咬著捂餿了的腳丫子一樣,熏的差點吐出來,痛楚都小了許多。
丑時已過寅時到來,金創郎中閉眼略作休息,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與柴天諾說:
「只剩腿上這道口子了,須得切除腐肉刮掉骨渣,柴秀才,忍住嘍。」
「來吧!」
「吱吱~~」
刀落,腿骨被刮的吱吱作響。
「咔吧!」
柴天諾一口咬斷了攪醬棒槌,瞬間紅了雙眸,這剔骨割肉的感覺,屬實痛快!
卯時,傷口終於處理完畢,金創郎中苦笑:
「回去我要睡到明日,與你一人縫合傷口,抵得上縫合他人幾十個。」
柴天諾虛弱拱手,讓蠻兒奉上兩個五兩錠子,死活讓不取的郎中收下。
他柴天諾雖然貪財,但該有的支出絕不會省。
療傷雖是軍中郎中的本職,但金創郎中的認真負責,讓柴天諾心存感激,十兩銀子算不得少也算不得多,表的是他柴天諾的心意。
吃碗不敢多擱葷腥的寡淡湯麵,柴天諾沉沉睡去,經此一戰,雖身受重傷,卻讓他看到了屏障對面的那扇門。
還真如山長所言,積累夠了自然就到了。
只不過,他柴某人所需的積累,怕是要遠遠超過常人。
這覺一睡便是兩天,待柴天諾醒來,已是第三天的午夜。
看著滿臉憂色合衣睡在身邊的小丫頭,柴天諾笑了,幫她蓋好被子,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正當十五月正圓,照的大地如染霜。
伸懶腰,骨骼發出咔咔響聲,所有痛楚虛弱皆離去,身體如蘊雷霆。
「嘭!」
一拳轟出,不含半點內力,單靠筋肉之力便打出了爆音,柴天諾無聲笑,這場生死大戰打得好,自己戰力,再有極大提高!
於驛站呆了五天,柴天諾辭別眾人,和蠻兒騎著胭脂兔,再次踏上旅途。
五日前,山北行省處處刀光劍影,五日後,驛道之上行人漸多,再未看到那些帶有金色魚鉤徽記的蒼天道徒。
果如府兵校尉所說,回返的軍府主力未做休息直接展開對蒼天道的圍剿。
短短三日時間,混亂的山北行省便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只不過在行省各處堆起了數丈高的京觀,裡面不止有蒼天道徒,還有他們的家人以及親朋戚友。
右武~衛中郎將梁伯安的話語傳遍整個山北:
「蒼天道妖人殺無赦!」
「蒼天道徒殺無赦!」
「蒼天道徒家眷殺無赦!」
「助蒼天道之人殺無赦!」
「某要在山北行省殺出個朗朗乾坤,讓那齷齪蒼天邪道,再不敢踏足半步!」
梁伯安的作為轟動整個神州,以蒼天道為國教的大魏、大夏立刻出兵擾邊,在京使節更是直入皇庭斥責所為。
結果那幾日,天齊大帝正因自己的兒女紛爭煩心,一句舌噪便讓人砍了使節,立時轟動天下。
大魏和大夏的擾邊直接變成了攻城略地,勢要讓大華血債血償!
卻不料期間出了妖事,數萬精銳行進中突遇大霧,半個時辰後霧散,兩國聯軍銷聲匿跡,除了些許掉落的兵器,再無一人現身。
原本的叫囂嘎然而停,大魏、大夏,沉寂如池中死水。
大華國界,身穿黑白兩色道袍的袁天冊微微一笑,與新婚妻子鸞娘攜手離去。
大地有血色符咒慢慢消失,在其懷中有倆半塊墨錠,上有裂痕數條。
西北大草原,渾身刺滿紋路的大薩滿微微嘆氣:
「未曾想,大華不但得到了聖物,竟還湊齊了兩塊!」
「如此看來,大華的國祚,又能延續二三十年。」
大事接連發生,不過於柴天諾無關,一主一仆一胭脂兔,沿著驛道慢慢行進,觀迥異風景吃特色小吃,一路行的好不快哉。
「過了前方界碑便是西北,再過些日子,這趟旅途便要終結了。」
柴天諾的話語有些唏噓,十八天的路程他愣是走了近月,不像在趕路,反倒像在旅遊。
這冷不丁進入目的地所在的行省,心裡還真是有些留戀路上的感覺。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柴天諾看著小河邊上飄蕩的杏花感慨萬千,荒蕪之地突顯一抹春色,還真是讓人心動。
「少爺,那風流少年,不會說的就是您吧?」
「你以為那,除了你家少爺,還能有他人?」
柴天諾昂首,滿臉掩不住的驕色,柴蠻兒咧嘴:
「少爺,如此說話,你不知羞?」
「你家少爺臉皮厚,就不知道這羞字怎麼寫,兔子跑起來,駕!」
馬蹄聲聲向西北,小河邊上的幾位采荷娘,看著少年颯爽背影紅了頰。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過了界碑,越走越是荒涼,荒蕪的山北與之相比,如若江南。
伊始驛道旁還能看到些許野草和孤樹,到得最後,除了黃土再無他物,柴蠻兒滿臉困惑的問:
「少爺,這裡已是一片死地,會有生命存在嗎?」
「那些西北人,是如何在這裡生存的?」
「丫頭,你這就想差了。」
柴天諾幫柴蠻兒拍打了一下髮鬢里的黃土,微笑著說:
「西北物產豐富,是大華上數的產糧大省,種植的芋艿及其香甜,產出的黍粟更是天下聞名。」
「洛陽大半的糧食,都是西北行省供應的。」
「這怎麼可能?」
柴蠻兒滿臉驚奇,指著漫天黃土說:
「見不到半點綠色半點水氣,作物如何生長?」
「……因為西北有條龍。」
柴天諾看向遠方,耳際隱有雷鳴龍嘯之音。
「龍?」
小丫頭滿臉不信,那種神話傳說中的生物,怎麼可能存在。
「就在前方,去了,你一看便知!」
胭脂兔仿佛也聽到了隆隆巨音,不待柴天諾催促,便放開四蹄狂奔而去。
「我聽到了,真有龍吟之音!」
距離越來越近,柴蠻兒面帶驚喜。
轉過山腳,大音震天,萬里龍神咆哮,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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