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水坐回了執法堂主座,神態如之前一般平靜,若不是他身後少了一個人,就真的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他看著站在下方的夜鳴,回道:「金香丹可以補給你,封白影修為至蘊靈,不行。」
夜鳴神色微暗,李聽聞言也是皺眉,按照夜鳴展現出來的實力、功勞,商水不應該不至於連這個要求都不同意才對。
倒是白影悄悄鬆了口氣,把修為封到蘊靈期,與夜鳴進行生死戰,她還真的沒有信心。
現在的夜鳴,無論是性格還是相識的人,都讓她感覺到忌憚了。
商水從座位上走了下來,來到了白影的面前,他一隻手按住了對方的肩膀,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謊言利用,害死同門,與八矢門串通謊報死因,應該廢掉修為才對。」
白影的眼睛猛地睜大,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師父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猛地用力,鎖住了自己的一切行動。
接著眾人就看到商水一掌打在了她的丹田上,十成十的法力重擊在金丹上,白影立時就是一口鮮血噴出,眼中流露出了深刻的恐懼。
商水緩緩收手,白影便摔在了地上,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夜鳴,我已經廢了她的金丹,從此之後,她就是一凡人了。」
商水施施然坐回了主座,下方的弟子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女子,夜三秀站在李聽身後,與眾弟子一樣沉默,一樣怔然,這樣看去,仿若也在其中。
夜三秀呆滯的黑眸微微動了動,紅色的眼白有些變幻,似有瑩瑩光點。
她嚮往的人為她還原了真相,她的哥哥站出來為她正名,她的師父親手廢了害死她的仇人。
如此,即便這不是她的執念,也是最溫柔的補償罷。
女鬼細白的手指顫了顫,似乎想伸手抓點什麼,但她的眼中實在是太迷惘,所以手指抖了抖之後,便一如既往的垂下了。
商水的話說的那樣明白,讓白影再沒有一點辦法逃避,她感受著自己丹田處劇烈的疼痛,眼淚唰就流了下來。
修行者可活千歲,閉關動輒幾十年,白影在這其中,一百五十多歲算是很年輕的了,可如果她是凡人呢?
她捂著丹田處,崩潰地低下了頭,崩潰的哀嚎聲斷斷續續地在鴉雀無聲的執法堂內迴響。
夜鳴聽了只覺得痛快。
眾弟子臉色都有些白,宗門重視底蘊,正嶺宗已經許久沒有出現真正廢掉一個弟子的懲罰了,就是大師兄在的時候,最嚴重的也不過是毒打一頓,再毒打一頓……但就算是摁著頭打,總歸也是打不死打不廢的。
白影的頭髮寸寸變白,容顏肉眼可見變得蒼老,身子顫抖得如同一片枯萎的落葉。
夜鳴一直看著白影,眼神終於有些顫動,他似乎是想笑一下,卻因為太久繃著臉而勾不起嘴角,便放棄了。
他只對著商水點了點頭。
其實夜鳴心裡大概知道,今天的結果和晝夜的出現,樂柏心的幫忙,側面戳穿宗主的身份有著複雜的聯繫。
但他已經漸漸理解了這種事,就像沒有證據,幾位長老也不會對著宗主出手一樣。
這世道就是如此,如果連最基本的事實都沒有辦法證明,如果連一個站出來的機會都沒有辦法自己創造,那就不會有人去消耗自己來拉扯你,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規則,才要修仙。
這是夜鳴的想法,也是大多修行者的想法。
商水手上持著一玉牌,他用法力在上面寫了什麼,接著畫了一個符號,然後才遞給夜鳴道:「你拿著這個牌子去藥堂,自可領兩粒金香丹。」
李聽看了眼那個牌子,又看了一眼夜三秀,微微鬆了口氣,還有四天夜三秀就變成怨鬼了,當初閻王並沒有告訴自己怨鬼的存在,可單看有趣的態度,就知道絕不是什麼好事,索性金香丹一事終於塵埃落地,一切還來得及。
夜鳴接下了牌子,雖還是沒有笑,但到底說了句,「多謝。」
商水看了看堂間的弟子,入目的一張紙臉,半是冷淡,半是惶然。
他思考了一陣,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兩位長老,道:「尹宗主已逝,便請大長老暫代宗主之位,兩位意下如何?」
月思遠淡定的點了點頭,易肅寧皺著眉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下方的弟子,才道:「好。」宗門不可一日無主,尤其是值此變故,他雖無野心大才,但到底經驗豐富,能穩住情況。
藍溪看了一眼染血的執法堂,又看了一眼大長老,眉毛微微抽動了一下,顯然是在思考以後該如何處事。
易肅寧在這其中走到了上位,看了一眼弟子們,開口道:「尹宗主的屍體已經收好,擇日下葬,諸位可自行祭拜,李聽於此事有功,升內門弟子,散吧。」
各弟子陸陸續續的散去,只剩寥寥幾人站在原地,各有各的心思。
這其中李聽是呆滯的,他本想解決完夜三秀一事就離開正嶺宗,結果這就變內門弟子了?不過好歹沒有拜師,他感覺還能救一救……吧。
反正沒有師父監督的話,他還是可以和晝夜一起曬太陽,也可以保住圖書館的差事,甚至換個角度考慮,內門弟子都有自己的小院,也許還能養兩隻雞呢。
他的眉目重新放鬆下來。
……
另一邊,謝一飲已經忍了很久,眼見所有事畢,一把拽住了夜鳴,「晝夜哪來的,陳時在哪?他還活著嗎?」
樂柏心眉頭一挑,頓時不滿了,「放開他,關你什麼事?」
「那關你什麼事?」謝一飲不僅不松,還抓得更緊。
李聽有些無語,小孩吵架嗎?
夜鳴低著頭,有點無法忍受,「謝公子,你是何意?善意惡意?」
「你沒聽過我們的關係?陳時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必須告訴我他在哪。」謝一飲聽到那句善意惡意,越發火氣上涌。
夜鳴張了張嘴,竟是回了他的話,「應該是轉世,他打聽到了一些前塵,不想見任何故人,因為有緣才借了我晝夜,但人已經離開了,過段時間自會召回法寶。」他的神情格外冷淡,也不再管自己被謝一飲抓著的胳膊。
「不想見任何故人。」謝一飲的聲音越來越低,道:「不可能,陳時不會不見我。」以陳時那麼強的掌控欲,法寶出事害他掉落兩生橋,他必要找自己算帳問個明白的。
「謝公子,陳時已經死了。」
「你才死了!」謝一飲手上用力,夜鳴的胳膊便咯吱作響,但他什麼表情也沒有,因為他知道,李聽在看,看著謝一飲自以為是,看著他怎麼威脅自己。
他聽說過那些流言,也覺得謝一飲此人不可交,現在李聽是他兄弟,他當然要幫他認清對方。
雖然李聽並不需要夜鳴幫忙,因為他本來就很煩,很煩前世的牽扯。
他疲憊的揉了揉眉心,神情才再度溫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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