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麼人?我在做什麼?連那樣的話都得出口,還是對一個日本人!是北上重工!是十一年前曾經誇下海口中國不配有機器人的龐然大物。自己居然做了如此下賤無恥的事,拼著丟掉了所有的臉做這種交易。
張思源平時是極其愛惜羽毛的,甚至到了不苟言笑的地步,如果這件事傳出去,自己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可名聲是什麼?
是品德,是做人的標榜,是立身處世的標準。
即使自己這樣做了,得來的是什麼?
不行!
前田正雄的話像針刺一樣扎在張思源心裡,他現在能感受到當初老師的痛,那痛徹心扉的恥辱,仿佛一根極寒的針,深深地扎在內心最深處,即使最炎熱的夏天也化不開這種寒。
老師是怎麼忍過來的?他還做了那麼多事。qqxsnew
康承業案頭已經失了顏色的字條清晰地印在張思源的心頭,現在的他感同身受。
落後就要挨打!
這句話不再像個口號一樣響在耳邊,仿佛被扇了幾記響亮的耳光,雙耳還「嗡嗡」的鳴叫。
忍辱負重!
這個詞出現在張思源心頭,他擦了擦眼淚,咬緊牙關,再緩過來時發覺牙根已經隱隱作痛。不過身體痛總好過心痛。自己不惜往身上潑髒水為的是什麼?
今天痛,為的是讓明天不再痛,咬碎牙,忍過這口氣,只要一息尚存就勿忘雪恥。
打開車窗,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感覺好了一些,他拍了拍臉,希望一會兒不要讓別人看到他這副樣子。
司機大概是覺得時間夠久了,回到車子,看見張思源的臉嚇了一跳。
「副所長,你這是……」
「沒事,一會兒找間公共衛生間,我下去洗把臉。」
「好嘞……」
……
……
「沒成功?」
康承業似乎料到事情不會像想像中那樣順利。
「前田那人精明得很,聽說最近他在瀋州很是春風得意,是很多大型企業的座上賓,甚至連省市領導也接見過他,你這樣急吼吼地找上去,人家不起疑才怪呢。」
「可是我們沒有時間啊,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個辦法了。」
康承業喝了一口水,感覺精神好了一些,站起身,一隻大手拍在張思源的肩頭,勉勵地說:「這樣也好,把球踢給對方,看他們怎麼反應,接下來我們埋頭做自己的研究,靜觀其變。」
張思源點頭:「專項組已經成立,由江道源擔任組長,眼下我們缺人手……」
後面的話張思源沒說出來,研究所是不缺人的,缺的是像謝向明那樣的怪胎鬼才,而且研究所里已經出現了最令人憂心的事,三年內送去的留學生里,回來的只有20%。
人才在流失,這才是最可怕的。
「很多事不急於一時,已經忍那麼多年,最後這一口氣忍不下嗎?」
康承業老了,但是心智更成熟了,現在的他好像做什麼事都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他又拍了拍張思源的肩,問道:「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出去?這個時候?」
張思源大感意外,老師這是什麼意思?他還兼著水下機器人開發項目組的組長呢,聽了這個問題憂慮地問:「可是這個時候走,我們的水下機器人攻關怎麼辦?」
「就算你一刻不停地工作,關鍵技術要多久實現突破?一年?兩年?能做到嗎?」
「緩下來,一條路行不通就果斷尋找第二條路,只要我們鍥而不捨,終歸會見到曙光的。」
張思源如夢初醒,連連點頭,問道:「那我去哪兒?」
「在我們的周邊有很多新崛起的小發達國家和地區,他們在高新技術領域成長速度很快,你還年輕,後勁十足,早一點兒和他們打交道總好過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張思源心裡大概有數了。
「請老師放心!」
……
……
奠基儀式的時候關鵬做了很多工作,但並沒有張經理說的那樣是委以重任,在基層,吃苦耐勞似乎不是個好形容詞,更像是替別人擦屁股。人家把不願意做的工作丟給他,露臉的時候卻沒他關鵬什麼事兒,至於什麼董總的重託更是子虛烏有。
關鵬的頂頭上司很喜歡把年輕人要多吃苦掛在嘴邊,但關鵬已經不年輕了,新入職的人員里比他年輕的大有人在,可是一段時間後他就發現,只要是分配到輕巧活兒的幾乎都和某位廠領導沾親帶故。
若是在從前關鵬早就公開甩袖子不幹了,但是現在他忍著,他一心想靠自己能力重新崛起,苦和累算什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關鵬不怕辛苦,在單位比這辛苦十倍,偶爾有忍不過去的氣也暫切放下,他相信憑藉自己的努力,總有一天會撥雲見日的。
翻過了一個冬天,融化的凍土上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地基,一座高大的新廠房拔地而起,新的設備不斷從國外運進來,大多數是從日本來的。雖然有著諸多的不快,但是看著原本的空地開始變得熙熙攘攘,關鵬還是有成就感的,他很感嘆現代化的建設速度,才四個月新廠房就已經有模有樣了,白色的現代化外表讓這裡看上去很高大上。
「怎麼會這樣?哪裡出了問題?」
「什麼?海關?」
關鵬放下電話後很是氣惱,似乎是海關那邊出了問題,進口的設備運不進來,他很想給父親打電話,但是猶豫再三還是放棄了,他要靠自己的力量。
在關鵬記憶裏海關的辦公大樓從來沒這麼熱鬧過,形形色色的人出出入入,他幾乎找不到辦公人員。好容易搭上了一個關務員,人家還愛答不理的,這讓關鵬很是氣惱。他強忍著從早上排到中午,卻突然發現比他後來的人都辦完了事,而他那邊卻無人問津,無奈之下鬱悶地回公司去了。
「大院子弟到底是趙括呀,說得多做得少……」
被主管上級這麼一批,關鵬終於拿出了大院子弟的氣度,第二天一早直奔海關大門,找到辦事人員就是一頓大吵大嚷,結果更慘,被人家給趕出來了,還放話說華興的事辦不了!
關鵬意識到自己惹禍了,回來的路都不知道是怎麼走的,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難道自己真的是趙括?
不!我不信!
可當關鵬抬頭望向公司大門的時候,一種從來沒有的恐懼感蒙在了自己的心頭。
我在害怕?
因為把事情搞砸了?
不!不應該的!不是這樣的!我是想把事情做好的!關鵬的後衣衫不知不覺被滲出的汗水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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