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開局就是充滿希望的,舊有的一切正在一點點掃清,對外開放的形勢越來越明朗,外面的空氣越來越多地湧進來,整個國家的視野從高到低日漸開闊。
從康承業遞交的報告上看,無論是工業機器人還是水下機器人都是戰略級的高度,科研人員的壓迫感終於傳遞到更高層。
「批了批了!」
當小錢興奮地拿著報告闖入時,無論是正在繪製圖紙還是正在計算機前飛快按鍵的人員都以詫異的目光盯著他。
小錢這才感覺到自己有些興奮過度了,這才收斂了心神正式報告道:「所長那份報告得到批覆了,國家正式成立科考項目組,由咱們康所長擔任組長!」
大辦公室里頓時響起了歡呼聲!
康承業和常新遠面面相覷,不過一直緊繃著的心神總算鬆弛了下來,這說明康承業的眼光是正確的!
常新遠故作不悅地說:「這下想找你幫忙可難嘍。」
拿過批覆文件反覆看了幾遍,康承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說:「接下來擔子更重了。」他早已擬定了較為細緻的考察計劃,第一站就是南海。那麼遠的地方還從來沒去過,欣喜之餘也不知道會面臨什麼樣的困難。
rov的本身有著相當多的技術細節,但最重要的是它的應用,一切設計都要根據用途來,實地考察是最重要的環節。
康承業第一次見到李忠東時就感覺到這個人不好相與,面對20多人的考察隊伍,李忠東並不熱情,仿佛只是一次無聊的出海旅遊,全然不顧這些專家是來自中國十多個省份各行各業的佼佼者。
考察隊伍里有一個年輕人的身份比較特殊,他叫張思源,是張良工教授的兒子。
「我爸也是看了名單才知道考察隊裡有我。」
張思源是個愛笑的青年,白白淨淨的,一頭乾淨的短髮,他的襯衫總是洗得潔白無瑕,他是學海洋生物學的,這次隨隊也是受了單位的委派。
康承業還從沒領導過這麼大一支隊伍,大亞灣的水質清澈,在船上就能看到各種海魚在水裡嬉戲。
考察船是民船改裝的,臨時配置的儀器並不是很專業,但是考察隊員的熱情高漲。和康承業一樣,他們大多數人是第一次來到南海。
「大海真廣闊呀!」康承業感嘆著。
「這是近海,就在我國邊兒上,是我國實際控制的水域面積,你們這些科學家呀寶貴著呢,上級可捨不得把你們派到遠海。」李忠東不客氣地說。
「一直聽說南海有爭端,情況嚴重嗎?」康承業儘量讓自己的表情好看些。
「嚴重?哼!」李忠東冷哼著,把臉轉向海天一線說,「等鬼子的大炮指著你的時候就知道嚴不嚴重了。」
李忠東的話讓很多人興奮的熱情頓時減退了下去,他們只在少許資料上知道這片海有多大,但是一些人甚至還分不清領海、內海和專屬經濟區的區別。
考察船走走停停,科考隊需要採集浮游生物樣本、水質分析和底泥採集等常規性工作。
船行至三天的時候,科考隊員們有些撐不住了。
一大早吳志超就推開艙門快速跑到船舷把早上吃的東西吐了個乾淨,他翻騰的胃已經空了,再吐就要吐膽汁了。
「小吳,還好吧。」
康承業的臉也是泛著青,先前在渤海考察時還好,基本不會深入遠海,但是到了南海上,除了領略它的風光外,還要接受這第一步考驗。
吳志超難受得早已說不出話來,不過他擺著手勉強撐住。
不一會兒,張思源也跑了出來,一口白水噴了出去,好在他年輕,吐過後勉強說道:「連喝口水都不行……」
再看李忠東等人面色如常。
常年在海上打轉的人皮膚都是黝黑色的,從出海就一臉嚴肅的李忠東的表情上看不出更多的變化,但是康承業卻感覺到這個人心裡有話。
「聽說你們發現了石油?」
康承業強撐著身子去搭話。
李忠東只是「嗯」了一聲,絲毫不對這個話題感興趣。
「能說說水下作業的難點嗎?」
「鑽探深度!」
「具體呢?」
「海上油田鑽井過程中會鑽遇大段火成岩,地層硬度較高,螺杆扶正套、扶正器很容易發生磨損,滑動鑽進加重了扶正套偏磨的情況,尤其是扶正套底邊的扶正塊往往會被磨平。有時會因為海浪、暗流等因素導致斷裂,那樣鑽探就失敗了,一切都得重來。」
「需要潛水嗎?」
「這個潛水也解決不了,水下作業的深度一旦超過300米,我們就力所不及了,但是南海的平均深度是1200米,我們只能就近找島礁,不過找到了也沒有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忠東的臉色更黑了。
「為什麼呢?」康承業脫口而出。
李忠東瞪著他,朝著他的腦門上比畫了一個手槍的姿勢。
「怎麼會這樣?」康承業感受到來自心底的震撼,「我們已經站起來了……」
「你知道什麼!你對這片海有多少了解?你以為我們不想保護它嗎?我多少次在外軍的大炮下把人和船帶回來!你以為我不想和他們拼命嗎?」李忠東大吼,這吼聲在海風中並不那麼明顯,但仍然引起了大多數人的注意。
康承業感覺自己的眼角濕潤了,說不清楚是因為苦楚更多還是因為海風越來越強烈了。
緊迫感更強了……
水下機器人的作用:代替人工作業、水下環境監測、海礦探測、船體檢修、水下救援、生物研究……
在筆記上寫下長長的一行字,康承業合上眼。
深夜,輪機的轟鳴和海浪、海風混雜在一起,乍一聽毫無規律,但是聽久了就好像在聽一首曲子,是一首永遠鳴唱不完的交響樂。
筆記目前並不完善,但是康承業相信很快這個本子就會寫滿,回去後這就是第一手資料。
我們要做和我們能做還差距很遠,就像一個池子一邊開著進水管一邊開著出水管,何時才能把這個池子填滿,這是一道普通的初中數學題,但是我們面臨的現狀不是靠公式就能計算出來的,答案還很遠,卻又近在咫尺。
航行第五天。
圍繞著船隻飛行的海鳥增多了起來,據有經驗的水手說附近一定有陸地,果然很快就從望遠鏡里看見一連串的黑點。
「西沙群島。」
李忠東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就準確地說出那裡的名字。
原來這裡就是傳說中美麗的西沙群島,一連幾天沒見到陸地的考察隊員們都興奮了起來,紛紛來到側舷觀望,一隻望遠鏡借來借去,每個人都看不夠。有人唱起了《西沙,我可愛的家鄉》這首歌,歌曲的魅力是有傳染性的,很快幾乎人人都唱起了這首膾炙人口的歌兒。
「那是什麼?好像有一座人工建築。」
一位考察隊員好奇地問。仟仟尛哾
李忠東拿過望遠鏡看了兩眼說道:「媽祖廟,海上的人都信這個。」
「哦?上面還有人居住?」康承業好奇地接過望遠鏡觀看。
「當然,內地人耕地,南海人耕海,幾千年一直是這樣。」李忠東早已熟悉了這片海的一切,包括民俗風情和傳說,他有一半的生命都行走在這片海上了。
望遠鏡里,媽祖廟小到根本不能稱其為廟只是用島上的礁石粗製搭建而成,和內地的土地廟差不多大,但風格更原始。
此時是正午,並非是漁民作業的時間,岸灘上看不見人影,但遠遠地還能見到幾條船拴著。
「耕海……」康承業嘆道。
「對!耕海!」
李忠東忽然亢奮了起來,他雙掌作喇叭狀朝著那片島礁大喊道:「這是我們世世代代守護的祖宗海!是中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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