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號，辛德瑞拉已經是一片哀鴻遍野。

  菲爾米諾藏身於一口枯井之內，直到天黑，直到外面再聽不到什麼動靜，他才敢跑出來。

  三年前，他只是白狼堡中的一名偵察兵，身手不錯，但在軍隊之中也就是個小隊長的職位而已。後來，他有幸被查普爾所看重，成為了查普爾的一名副官。到後來，查普爾開始跟著戴恩干之後，他當然而然的也就隨著查普爾一起投入到了戴恩的勢力之中。

  曾經，他以為，自己會繼續幹著老本行，自家老大肯定是要當直接帶兵的將軍的，而自己，也會繼續給查普爾當副官。他對此也沒什麼不滿的，查普爾一直都對他還算不錯。

  但後來，查普爾沒當上將軍，成了後勤總長，還開始管理起了白狼堡暗中的情報網。而他，也結束了自己的副官生涯。

  作為查普爾的心腹，再加上不錯的身手，菲爾米諾就成為了當時剛剛建立起來、還基本不成什麼樣子的白狼堡情報網的一名探員。

  他轉職成了密探。

  幹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發現自己好像還挺適合這個行當的。在隨後的一年的時間裡面，偵察兵出身的他，陰差陽錯竟然就成了查普爾手裡的一名金牌探員。

  而作為金牌探員的他，在前段時間，辛德萊爾的形勢急劇變化的時候，被賦予了一個任務——潛入到辛德瑞拉之中，在這座城市裡收集一切可以用得上的情報，並且將情報傳遞出去。

  昨日，有著敏銳嗅覺的菲爾米諾，是這座城市裡最先一批察覺到康里總督即將會有大動作的人之一。在大屠殺開始之前，他飛快的派出了自己的手下，去給戴恩傳遞消息，同時，自己也潛伏了起來，打算進一步將情報摸清楚一些。

  可誰知道，運氣這麼倒霉？

  十號，這是大屠殺的第二天。康里總督瘋狂的行動仍然在繼續當中。在這兩天的時間裡面，他見過了太多的屍鴻遍野。

  他覺得，自己藏得挺好的。一個跟著一家不起眼的商會來到辛德瑞拉這個大都市做生意的小商人，講道理是不會引起什麼太多的注意的。但運氣倒霉就倒霉在，這家商會有幾個護衛，曾經在伯尼爾時代在軍隊中當過職。

  他敢以自己『金牌密探』的身份發誓，那幾個在商會裡混飯吃的護衛，絕對不可能跟什麼所謂的『伯尼爾殘餘勢力』扯上關係。那幾個人，當真就只是以前當過兵，後來當不成兵了，就靠著一身武藝來混口飯吃，平日裡的閒談之中，都沒有展露出半分對自己舊主的眷戀。

  但就僅僅只是『曾經當過伯尼爾的兵』這麼一個由頭，他們就被瘋狂起來的康里總督的士兵們，當做了所謂的『殘餘勢力』。

  在今天中午的時候，兩個小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闖進了商會之中。二話沒說，抬起弓弩見人就射。菲爾米諾看著那幾個護衛，在第一個照面就被射成了刺蝟。隨後，那些拿著刀的士兵開始隨處殺人。也沒什麼章法，壓根兒也不管殺的人是什麼身份，反正是在這間曾經藏匿過『伯尼爾的殘餘勢力』的房子裡，所有的活人都是他們的目標。

  以菲爾米諾的身手，他當然大可以殺上幾個士兵，然後揚長而去。只是，全城都是差不多一樣的情況，他敢在這個時候動手殺任何一個士兵，他就會面臨全城的追捕。

  左右衡量之下，不敢那麼乾的他，逃出了商會駐地，在外面隨便找了一個枯井躲了進去，直到太黑才敢冒出頭。

  當他出來的時候，本來還算得上裝修繁華的商會駐地，已經變成了狼藉一片了。家具被打翻，牆壁上到處都是刀痕和血跡。

  只是，非常奇怪的是，他沒有看到任何一具屍體。

  這可跟他預想之中的情況不太一樣。他不相信，那些士兵那麼著急的行動之下、有那麼多的目標要去清除的情況之下，還有人有功夫收拾現場，收拾屍體？實際上，按照他早先的判斷，這裡應該到處都擺滿了商會的夥計、護衛、小商人的屍體，那些屍體估計不到發臭都應該沒人來收拾才對。

  個子不算高的菲爾米諾，小心翼翼的從商會駐地的窗口露出了一個頭，往外看去。

  他所在的這片地方，雖然算不上辛德瑞拉的城市中心，但多少在平常也算得上是一片繁華之地。可現在，外面連一盞亮著的燈都沒有，烏漆墨黑的，一股股冬日的寒風吹來，直讓人感受到絲絲的涼意，再混合上一股股非常明顯且刺鼻的血腥味，那感覺簡直讓人渾身發毛。

  恐怖的氣氛之下，菲爾米諾倒是沒有什麼太多的擔心。他怎麼也算得上是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過的人，以前當偵察兵的時候、在東方荒原上的戰役之中陪著查普爾一起出生入死的時候，這種味道他聞多了。

  四處看看，確實沒什麼人影，他乾脆就翻出了屋子。

  大街上血跡斑斑，很多血跡甚至還未乾涸，顯然是殺了人沒有多久。

  但同樣的，在大街上，他一具屍體都沒有看到過。

  這種奇怪的現象，讓他感覺非常的奇怪和警惕。

  太不正常了！

  他站在大街中央，左右思忖了一下，找了一間樓層比較高的建築，翻身爬了上去。

  站在頂樓，視野變得開闊起來之後，他四處眺望。

  本應該在這個時間點，會燈火通明的城市，此刻死寂一片。除了城市中央宮殿所在的位置，還有點點燈火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漆黑的。

  菲爾米諾有些撓頭，饒是他這麼一個已經幹了差不多一年的第一線情報工作的、還算得上是有豐富經驗的金牌密探，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繼續去摸清楚情況了。

  在這座城市之中，隸屬於白狼堡的情報網的人，其實不僅僅只有他一個而已。僅僅就他知道的、互相之間有所聯絡的情報人員，估計就不下於二十個。在昨天，大屠殺剛剛開始的時候，城市還沒有變得這麼慘之前，他們這些情報人員還曾經按照一些特定的方式聯絡過，粗粗估算了被捲入這場屠殺里的人，恐怕不下於五萬——那可是差不多半座城市的人口！

  但就現在看來，情況好像不僅僅是那麼簡單。如果僅僅只是半座城市的人被殺的話，那辛德瑞拉應該還有五六萬的人口呢。那些人都去哪兒了？怎麼連哭聲都沒有？要知道，他躲進枯井的這半天時間以來，城市裡的哭喊聲、火焰燒起的光芒、甚至還有一些爆炸的聲音，都一直沒有斷絕過，直到黃昏時刻才慢慢變小、停歇。

  實在沒頭緒，也搞不清楚狀況。他坐在屋頂盤算了一番，決定動身，到城市中心的宮殿附近去。

  菲爾米諾並不知道宮殿附近到底會有什麼，也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查探些什麼。但是，在屋頂眺望的這一會兒的功夫來看，城市的其他地方，好像跟自己所處的這片街區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分別，粗略之間，肯定難以查探到什麼結果，那不如去城市中央碰碰運氣呢。

  真別說，他確實看到了一些東西。

  在寂靜的城市裡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在靠近辛德瑞拉的中心宮殿僅僅只有幾百米的距離的地方，他再也沒有辦法繼續前行的。眼前的街道，被兩隊士兵給封鎖了起來，士兵們扛著武器，在路旁的火把之下，把守著繼續向前的道路。

  雖然還沒有去嘗試，但是菲爾米諾敢肯定，只要自己敢在火把的光芒之下露面，話都不用說一句，那些士兵看到有活人，一定會拿起他們手裡還染著血跡的武器，捅向自己的身體。

  至於說硬闖……他雖然對自己的身手還算是比較自信，但是他還沒有自信到，僅僅憑靠著腰上別著的一把小匕首，就能夠捅翻眼前這十幾二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

  他抽動了一下鼻子，眼睛落在了旁邊的屋子上。

  片刻之後，守在街區的士兵們的耳朵里，隱約間好像聽到有貓或者老鼠經過的聲音。除了兩聲抱怨之外，再沒有引起他們更大的注意。

  從屋頂繞過了把守的士兵們之後，菲爾米諾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只是，他的嘴巴剛剛張開，他就被一股鋪面而來的、濃郁的腥臭味給差點熏得嘔吐了出來。

  「哪兒來的這麼濃的味道？難不成，城裡的屍體都被聚集到了這裡？」他這是這樣隨口抱怨了一聲，但腦海中閃過的這個念頭，卻又被他敏銳得給抓了回來。

  他意識到，自己隨口的這句抱怨，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些消失的屍體……

  然而，這僅僅只不過是個猜測而已。菲爾米諾決定，再繼續往前走走，看看到底是不是如同自己所猜想的一般。

  這次，連方向都不用找了，他就依照自己的嗅覺所指引的方向前進。

  在又一次爬過了兩個有士兵把守的防區之後，他終於找到了氣味的來源。

  「我……我的天！」

  貓在街道上的某一座房子的二樓的窗口向外望的菲爾米諾，被自己眼中所見到的場景給驚呆了！

  屍體！全是屍體！堆積如山的屍體！

  果然，正是如他先前所預想到的那一般，城裡那些不見的屍體，全部都被集中了起來。他眼前的，本來應該是辛德瑞拉宮殿外牆那乾乾淨淨的牆角，但這平日以來，有不少的士兵把守的、決不允許閒雜人等靠近的牆角，此刻卻全都是人——人的屍體。

  屍體已經堆得快要接近宮殿外牆的高度了，而且不僅僅只有這一出堆積了屍體而已，左右望去，沿著宮殿外牆的邊緣，那堆積起來的屍山，竟然連盡頭都看不見！

  他不知道，康里總督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的屍體全部聚集起來。這差不多應該是全城的人口了吧！

  當然，辛德瑞拉這麼大的一座城市，不可能真的每一個人都被殺了。就比如他菲爾米諾，不就逃過了一劫？只是，能夠在這場大屠殺之中保住性命的，那肯定是少之又少。看著這屍體堆積的規模，儘管他只是看到了這一個小角落，可就只需要按照當下眼前看到的形勢去推算，他就能夠在心裡做出一個大體的判斷。

  按照辛德瑞拉宮殿外牆的長度來看的話，如果整個外牆每一處地方，都有這樣的屍體堆積的程度的話，那數量差不多就有十萬了。

  這就意味著，康里自己屠到了整個城市！

  倒吸了一口涼氣的菲爾米諾，感覺全身都在發麻。他的見識不算少了，但是這麼多屍體堆積在一起的場景，他真的是第一次見！

  儘管，隔著老遠的距離，他看不清楚任何一具屍體的具體面貌，但是他可以想像，在這無數屍體之上，累積起來的冤魂到底有多麼的濃重？

  這一定是他此生見到的最為恐怖的場景。

  足足被震懾了幾分鐘，他才慢慢的緩過神來。

  恢復了冷靜的頭腦，重新開始思考之後，濃濃的疑惑充滿了他的內心。在他的印象里，殺死全城十萬人，這不是一個小攻城。哪怕，這十萬人全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但那是人啊，有腿，會跑會躲。甚至，並不是所有的平民都是手無寸鐵，就比如說他之前藏身的那個商會的護衛們，可也是手裡握著刀劍的。

  五千人，殺光這麼多人，兩天？太不可思議了。

  而且，就算殺得光，這麼多的屍體，是怎麼在這一兩天的時間裡面，就從城市的各個地方都運送到宮殿牆角來的？這同樣也是菲爾米諾想不通的問題。

  然而，這些都只是『小』問題而已。對於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要弄清楚，康里為什麼要這麼幹？這麼幹對他有什麼好處？

  他意識到，這是個非常重要的情報，弄清楚絕對是大功一件。而且，就算不提功勞什麼的，僅僅就是解開這麼一個驚天秘密，對於他這種情報人員，也是極有成就感的一種事情。

  他驅散掉了籠罩在心頭的恐懼，打算開始進一步的查明真相。

  ——

  依然是二合一章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