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嶽國西北邊境,有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大長城,這座長城守衛的不是南嶽國邊境,而是寶林洲與西荒魔域最平坦的接壤地。
它是青雲門戍守的劍風長城,長約百里,高聳入雲,因為長度有限,它並不能將魔物完全阻擋在外,可一旦有魔物狂潮來襲,它絕對是抵禦外魔的中流砥柱。
夜幕中的劍風長城,像沉睡的巨龍匍匐在地,靜靜等候黎明的喚醒,又或者是哪天西荒的魔物狂潮突然爆發,將它徹底驚醒。
王二是一名普通的青雲弟子,正在執行為期三年的守城任務,他像往常一樣,背負長劍,站在城牆垛口跟前,面向夜霧籠罩的西荒,閉目養神。
突然間,他感覺到背脊一涼,銀仙的感知力讓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
他警覺的轉過頭去,看到來者後,神色大變,連呼吸都停滯了,根本不敢出聲呼救。
因為來者,讓王二回想起他第一次面對魔物時的恐怖場景,可以說他整具軀殼連魂都丟了,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來者站在牆頭上,身穿一件月色般潔淨的白袍,腰間佩劍,面容隱匿在燈火與夜色之間,一雙星目忽暗忽明,用一種醉酒的口吻說道:「勞駕,這裡是不是牢關城?」
王二能感知到對方的強大氣息,卻無法分辨對方是敵是友,不過肯定不是魔物,因為沒有魔物能跨越長城的劍氣。
由於對方給他的壓迫感實在太大了,他不得不作出回答:「不,不是。」
來者歪了歪腦袋,行為舉止有些怪異,就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迷迷糊糊的問道:「牢關城怎麼走?」
王二明明可以不說,甚至是亂指一個方向,但他不敢,只能抬起顫抖的手指向西北方,臉色慘白道:「就在前面,一百里外。」
來者聽完突然舉起右手,王二以為對方要一掌拍死自己,然後殺人滅口,嚇得他連連倒退,差點就要跪地求饒了。
「謝了啊。」
王二回過神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扔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走了。
只見一道白影拔地而起,化作長虹飛向西北,宛若流星劃破寂寥冷清的夜幕,孤獨而燦爛。
王二目瞪口呆,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他無法接受,這裡明明是劍風長城,一個三千修士駐守的御魔重地,對方怎麼能夠做到來去自如,這裡又不是他家後花園!
「怎麼回事?」一道雄渾威嚴的嗓音如同春雷乍響。
王二又被嚇了一跳,慌慌張張的轉身回頭,撞見一個身穿青色法袍的中年男子,立馬低頭行禮道:「見過劍守大人。」
青袍男子擺擺手,一臉嚴肅道:「那道劍氣長虹是何人所化?」
王二戰戰兢兢的搖頭:「弟子不知。」
青袍男子雙手負後,板著一張國字臉,語氣加重道:「不知?那對方來此為何,再者去往何處,你總得答上來一個吧,不然只能算你玩忽職守。」
王二臉色異常難看,心驚膽戰的回道:「對方問了牢關城的方位,應該是往牢關城去了。」
「問路?」青袍男子眼神中滿是懷疑,一身劍氣凝為實質,冷聲道:「咱們劍風長城連猛禽都飛不過,你覺得問路合適嗎?」
王二嚇得跪倒在地,顫聲道:「弟子說的全是實話。」
青袍男子點點頭,話鋒突轉:「這麼說來,你給來歷不明之人指了路?」
王二冷汗直流:「弟子覺得,那位劍仙是去救人。」
牢關城被上千魔眾圍攻一事,長城這裡當然收到了消息,但那是一座人間城池,和抵禦西荒外魔的劍風長城有何關係?
不過王二心裡,還是希望劍風長城能夠出手除魔,畢竟那座人間城池,是他輪休時經常去消遣的地方,他不希望那裡的煙火氣被魔物吞噬,這種慘劇寶林洲各國已經夠多了。
「救人?」青袍男子轉身看向牢關城的方向,兩條濃眉微挑,冷漠道:「刑徒流民的聚集之所罷了,有什麼好救的。」
說著,青袍男子以縮地成寸的神通,眨眼間消失在了王二面前,似乎有什麼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王二對此已經見怪不怪,畢竟,劍守大人是坐鎮劍風長城的地仙,已經和劍風長城有了本命勾連。
在這座長城小天地里,他就是老天爺,哪裡都能去,有什麼風吹草動,自然也躲不過他的法眼。
劍守大人走後,伏跪在地的王二終於鬆了一口氣,抬起右手想要擦去額頭的冷汗,結果發現自己右手斷了。
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那隻為牢關城指過路的右手,不知何時,被輕風一樣的利刃切過,悄無聲息的斷成兩截。
劍過如風,無影無痕。
王二強忍著疼痛,仰頭叫道:「青雲弟子王二罪有應得,謝劍守大人不殺之恩!」
話語剛落,王二脖子那一抹冰涼的感覺,徹底消散在夜風當中,如果那句話說晚半點,他人頭可能就落地了。
粗糲冷硬的城牆之上,劍仙已經辭去,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還有一股股淡淡的酒香。
王二聞著酒香,斷手之痛似乎減弱了幾分,如果牢關城今晚能夠得救,他斷一隻手又何妨,反正他向來都是左手持劍。
……
牢關城負責守衛的大將,秦雄最近幾乎沒合眼,他身披金色甲冑,手持偃月寶刀,站在城牆的垛口前,望著城門下挑釁的魔物,雙眼發紅得厲害。
城門下,聚集了不下十頭魔物,為首的是個身高一丈的凶魔,長相猙獰,修長的四肢長有刀刃似的凸骨,枯槁的雙手還提著兩個妙齡少女。
凶魔目露精光,仰頭吼道:「姓秦的你聽好了,這是我家大人屠了一村子,為你挑選出來的厚禮,只要你一句話,這份厚禮就是你的,穩賺不賠的買賣。」
秦雄還未回話,他身旁的閨女就率先吐出一口唾沫,「呸,我爹才不會答應魔頭的任何條件。」
凶魔仰頭舔了舔舌頭,惡狠狠道:「小丫頭口氣還挺沖的,要是你落到我手裡,我可不捨得把你送人,而是想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說著,凶魔晃了晃手中兩個雞仔似的妙齡少女,兩個少女立即嚇得哇哇亂叫,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秦家閨女名叫秦霜英,畢竟是虎父無犬子,她聽了魔物的威脅依然面不改色,雙手叉腰道:「如果不是陛下出了聖旨,讓我們只守不攻,姑奶奶早就把你們打得屁滾尿流了。」
凶魔譏笑道:「縮頭烏龜罷了,如果不是你們依仗守城陣法龜縮不出,無需大人出手,我一人就能把你們殺得片甲不留。」
秦霜英提起一桿紅纓槍,氣呼呼的露出兩個小虎牙,豪氣道:「爹,打開守城大陣,讓女兒去會會這頭魔物。」
秦雄還是沒有發話,另一旁的小兒子秦陣聽不下去了,勸道:「姐,你還是別鬧了,遵守陛下的旨意准沒錯,藉助護城大陣內守,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秦霜英咬牙切齒道:「再這樣下去,這些魔物該笑我們城中無人了。」
秦陣雙手攏入袖中,聳了聳肩道:「陛下也是無奈,近來除魔人手確實不夠,畢竟那魔將軍死在我南嶽國境內,這些魔物為了爭奪魔將軍的名號,在國境四處掀起禍亂,如今各地邊關皆是告急,只能死守不出,等這些魔物自行退去。」
隨後,凶魔再次叫囂道:「姓秦的,考慮的如何了?只要你一句話,承認我家大人有實力接替魔將軍之位,我家大人自會退兵,你也能收下這份厚禮。」
一直沉默的秦雄深吸一口氣,突然聲若洪鐘道:「滾!」
四品武夫,氣吞萬里如虎。
凶魔抽身後退一大步,前腳剛走,他之前站立的地方就凹陷成坑,秦雄那一聲怒吼的威力,絕對不容小覷。
秦雄現在非常惱火,這些魔物隔三差五就來門前騷擾,只是磨磨蹭蹭,也不強攻,讓他心煩意亂。
看到凹坑,凶魔依然心有餘悸,冷哼道:「沒想到你們秦家口氣都這般沖,既然你們連句好話都不肯給,那我家大人可交代,不日便攻城,用實力奪下魔將軍的名號,至於我手裡的厚禮……。」
凶魔冷笑一聲,雙手把兩個妙齡少女分開,捏住兩個少女可憐兮兮的腦袋,眼神兇惡道:「這份厚禮,就當著你們的面銷毀好了。」
「爹!難不成你要看著魔物殺人?」
秦霜英一臉怒意,翻身踏上牆頭,想要衝下去救人,但她面前隔著一道無形屏障,是牢關城的五品護城大陣「畫地為牢」。
她只有鐵仙實力,以及七品武夫的體魄,肉身與攻擊都無法越過陣法,不過像爹爹四品武夫的功力,就能輕鬆穿透陣法,比如那聲帶有武夫真氣的怒吼。
聽了女兒的話,秦雄合起雙眼,嗓音低沉道:「於我而言,你的性命更加重要。」
他剛才那聲怒吼,便是在救人,不過魔物躲得太快,距離又頗遠,沒能擊殺成功。
秦霜英哀嘆一聲,不忍再看兩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轉頭望向漆黑的天幕,眸中螢光流轉。
就在這時,她望見有流星般的光亮劃破夜空,隨後如同驚雷落下,又像是天神下凡。
少女這一瞥,便覺得對方驚為天人,耽誤了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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