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上路已經過了十日了,宋柔一直過的心緒不寧的。
馬車特意繞了條路,沒從襄陽城過,但還是在路上碰到了好些染了痘疫的人。
宋柔提起給大家備好了藥草熏過的面紗,一開始大家都不好好地戴,直到後面看見路上真有像是染了瘟疫的人,大家才重視了起來,紛紛戴上宋柔給的面紗。
「沒想到真的發生了瘟疫。」沈澈看向宋柔,眼裡止不住地讚賞,「蘇少夫人當真是有遠見的,竟能料想到冬日裡,臨近年關易發急病。」
宋柔搖頭,「不是我預料到的,是我去找醫仙的時候,他給我說得。」
「醫仙竟然提前關注了此事。」沈澈眉宇間微微一松,「那太好了,估摸著也不會太嚴重了。」
一旁閉著眼的蘇子卿豁然睜眼,「不,很嚴重,這是很嚴重的一場瘟疫。」
人心惶惶。
大家都擔驚受怕的。
宋柔也是擔驚受怕的,不過她擔心的不是痘疫,而是盛京里蘇氏父母的安危。
在距離盛京還有三天的路程時,最大的噩耗來了。
不是痘疫盛行,而是在盛京的蘇氏父母,出事了。
蘇子卿接到了聽雨的飛鴿傳信,那封信一到手,宋柔的睫毛就顫了一下。
她一把搶完信箋,「我來看。」
蘇子卿好脾氣地笑了笑,「好,那我就坐著等夫人給我念了。」
一張紙就這么小,很快就能打開。
但是宋柔卻費了很大的力氣,費了很多時間,才顫著手打開了信箋。
「遇襲蘇老爺歿」
這幾個字赫然醒目,一下子就撞進了宋柔的眼裡,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是那麼的猝不及防。
她抖如篩糠,臉色慘白。
蘇子卿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一把摟住她,「柔兒,柔兒,你怎麼了,還好嗎?」
宋柔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她努力平復了自己的心緒,整理好情緒後,抬起頭看向他,「你做好心理準備。」
蘇子卿看了她一眼,緩緩接過紙條。
展開的那一瞬間,他的呼吸都險些停止。
一旁的沈澈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蘇子卿都沒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不由探了探頭,「這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待他看清上面的字後,也嚇得瞠目結舌。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抿了抿唇說道:「蘇大人,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節哀順變找出真兇,為父報仇,才是緊要的。」
蘇子卿的聲音有些乾澀,「我知道」
宋柔看著他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便將自己的手覆在上面,眼裡已經蓄滿了淚,「蘇子卿,你難過,你就宣洩出來吧,我會陪著你的。」
沈澈趕緊起身下車,「屬下先下車走走,透透氣。」
寬大的馬車裡只有宋柔和蘇子卿兩個人。
宋柔握住了蘇子卿的手,可是他的手卻還是一片冰涼,根本就捂不熱。
他以前,是個像火爐一樣的男人,何曾這般冰冷過。
蘇子卿的頭靠在車壁,咬著牙,顫抖著身子,卻硬是一聲不吭。
宋柔平復好了自己的心情,然後上前將他抱在懷裡,她沒有說話,卻勝似說話。
「我沒事兒的,柔兒,我我沒事,我們快些回家阿母還在家裡等我們」
他忽然仰起頭,眼底似有淚光閃爍,「你說,會不會是聽雨那個混小子,膽子肥了敢來戲弄我了?」
宋柔沒說話,她在黑夜之子,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忍住內心所有的心酸與悲痛,將他擁的更緊了一些。
「柔兒我倒真希望是聽雨在戲弄我只要他說,他是戲弄我我一定不與他計較可是聽雨這個人最不會說謊,最不會說話,不可能會與我開玩笑」
「阿卿啊」她低聲喟嘆,「你哭出來,哭出來吧,沒有人會笑話你。」
蘇子卿微微一怔,僵在了她的懷裡。
他不說話,宋柔便這樣安安靜靜地抱著他。
直到胸前的衣物被淚水打濕,穿透衣衫,她才知道,他終是落了淚。
「我一直不尊重他我叫他老蘇,叫他老頭子」
「嗯。」
「可是我真的很敬愛他他自小教導我,什麼都教給我,手把手的,我怎麼可能不敬他不愛他」
「嗯。」
「我做什麼事兒,他心裡都跟明鏡似的,可是他從來不會否定我,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著我我還想著,等我當了丞相,我讓這老頭好好威風一把,他怎麼沒有等我啊」
她長長地嘆息一聲,仰起頭讓淚水不掉落出來。「我都知道」
「柔兒,我後悔了。」
他哽咽道:「我後悔了。」
她不知道他說的是後悔動了杜懷安,還是後悔從前沒有好好地對待蘇父。
也有可能二者皆有之。
「是我害了他我不聽你的話,我非要去動杜懷安我想到過南陽王要出手,而不曾想到他會直接對他們下死手」
他咬著牙關,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我都沒有趕得回去」
宋柔死死地抱緊他,「不怪你,不怪你,是南陽王的錯,你為民除害,你沒有錯,錯的人只有南陽王。」
她扶正蘇子卿,然後注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蘇子卿,殺了他,為阿爹報仇。」
「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好好地謀劃,除去南陽王,為阿爹報仇雪恨。」
蘇子卿聽了後,很久沒有說話。
他抱著宋柔,手上的力度越來越緊。
他閉上眼睛,將所有的哽咽,所有的痛苦,都咽下去。
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的眼底一片冰涼,周身透著殺氣。
一瞬間,他就好像回到了前世一般,成為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那個殺伐皆在他一念之間的權臣蘇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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