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為了不打擾他用餐，起身說道：「我去後院一下。」

  沈澈連連點頭，等到她走了過後，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吃著桌上的美食了。

  宋柔徑直去了後廚，看了看她之前調製的滷料，只剩下一次的用料了。

  於是，她動手重新配置了滷水的料，然後叮囑春華在這裡看著滷水的熬製。

  要小火一直熬到晚上，要時不時去攪拌一下鍋底，這樣熬製出來的滷水才會香醇。

  宋府。

  宋夫人也正在為宋璐熬製一碗冰糖燉雪梨。

  欣兒忙走上前來，將那一盅雪梨給盛了起來。

  宋夫人才發覺自己竟然走神了。

  好在欣兒及時將雪梨盛起來，不然就白白浪費了宋夫人一下午的時間。

  「大夫人，已經好了。」

  宋夫人點了點頭，帶上雪梨就去了宋璐的房間。

  宋璐正在開開心心地試著大紅喜服。

  宋夫人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帶著笑意走上前去，「璐璐，阿母給你看看。」

  宋夫人提前了好幾個月給她在如意坊定製的三套大紅喜服。

  清一色是蘇錦的材質，清一色選擇了金線勾邊。

  只是上面的花樣和衣裳的款式不同罷了。

  宋璐在原地轉了一圈，攤開雙手，笑眯眯道：「阿母，我喜歡這件。」

  宋璐身上這件成色極好，剪裁得體，大朵大朵的並蒂蓮從裙擺一直繡到了腰間，的確很是華貴得體。

  宋夫人也不住點頭，「不錯，璐璐眼光很好。」

  得了阿母的誇讚，宋璐更加開心了。

  坐在梳妝檯前，拿起桌上的那一副赤金七寶琉璃頭面戴在了頭上，整個人立即就容光煥發一般，光彩照人。

  「阿母，宋柔的喜服你可準備了？」

  宋夫人的眼眸微閃，「自然準備了。」

  「她不穿怎麼辦？」

  宋璐回過頭看她。

  宋夫人有些訝然。

  自家女兒還真是進步了，還能想到宋柔不穿這一結果。

  她不禁想考一考女兒，「對，如果她不穿怎麼辦呢？」

  宋璐眸色漸深，「今夜將她的房間圍了個水泄不通就是，只將阿母準備的喜服丟進去，若是不穿，就等著明日放榜之後，出醜吧。」

  宋夫人沒急著否定她，「可是，這樣子會不會讓她有了警惕，更加不會去穿那喜服了？」

  「你想想看，她為何會不穿這喜服？」

  宋璐冥思苦想，終於靈光一閃，「因為是我們送的！」

  「對。」宋夫人肯定了她，「所以應該怎麼做才最簡單有效呢？」

  宋璐茅塞頓開，「我明白了，阿母！」

  「我們找阿父！」

  宋夫人這才漾開了欣慰的笑容，「我兒，終於長大了。」

  老爺出馬，蘇子卿問罪，也問不到自己了。

  晚上，宋柔回到家的時候，就被管家帶去了宋泓的書房裡去。

  「阿父，你找我。」

  宋泓從書案前抬起頭看，乍然見了燭光搖曳之下容顏朦朦朧朧的宋柔。

  恍惚間好似看見了當年的江氏。

  江氏是揚州第一美人，年幼時也算是清白人家，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嫁與宋泓為妾。

  說起來，與江氏在揚州的日子，當真是快活。

  江氏性子沉靜，心思單純，只可惜不太愛將心思放在郎君身上，因而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宋泓的寵愛。

  再後來，她有了宋柔後，宋泓更是被宋夫人和王姨娘來回爭來爭去，見她的面兒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江氏難產而死的時候，宋泓只是唏噓了一陣，倒也沒有很傷心難過。

  而今，宋柔讓他忽然間又回憶起了和江氏在一起的那些時光，倒是讓他怔愣了好一會兒。

  「阿父？阿父？」

  宋柔提高了音量，伏案前的人才終於有了反應，「阿柔，你坐。」

  宋柔依言坐在了他的面前。

  望著她的臉龐，宋泓有些感慨，很快就從身旁的箱子裡取出一件大紅喜服，「這是你的喜服。」

  宋柔怔怔地看著那件喜服，有些不可置信道：「明日？」

  宋泓知道她為什麼愣住，也有些尷尬，「是的。」

  「為什麼沒有人通知我？」宋柔定定地看著她，「我明日就要成婚，不奢求提前幾天告知我，起碼提前一天吧。都已經這麼晚了，阿父才告訴我，明日我要成婚。」

  「阿柔。」宋泓見她態度居然一反常態地硬氣起來，語氣裡帶著對自己和家裡的抱怨，便沉了沉聲，「你要做一個懂事的孩子，為夫太忙了，你阿母剛剛回府，也忙不過來。」

  「你好好想想，又不是明日才給的你，有什麼來不及的？何必說話這樣怨懟？」

  「阿父覺得，還是我的不是了？」

  望著宋柔蒼白卻堅定的面容，宋泓有些心虛，本來想好的一些說教的話，一時間也說不出口了，只想趕緊將她打發走。

  「行了，念在你明日出嫁，為父不與你計較，快拿著你的衣裳回房去。」

  說完，便提高音量喊道：「春華，進來。」

  門口的春華將這一切聽了個清清楚楚，忙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低著頭快步走進去。

  「把這喜服給你家姑娘送回院子裡去。」

  好在宋泓沒有看春華，只拿起手中的書在看，也不抬頭看宋柔一眼，便又說道：「快回去吧。」

  宋柔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就連走出了書房，春華窺著她的神色，也是看不出個什麼情緒在裡頭的。

  主僕二人一路上都沒有講話，等到了青草院的院子裡，春華終於忍不住了，「姑娘，您要是難過，今夜就哭出來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不要把在宋府的眼淚忍到了溫府去哭，明兒個嫁進了溫府，咱們就重新開始了。」

  宋柔的身形一頓，聲音聽起來又輕又柔，「春華，你也覺得我該哭一場是不是」

  春華忍著眼淚，看著姑娘那倔強瘦削的背影，心裡頭一陣又一陣的泛著酸。

  怎麼不想哭呢，她一個外人，聽了主君那些話都覺得委屈，更何況姑娘是他的親生女兒。

  「姑娘」

  春華哽咽著喚了她一聲。

  月色朦朧下，宋柔雪白的臉上卻只是揚起一抹淡淡然的笑容來。

  「我也以為我會難過，會失望，像小時候一樣。」

  宋柔頓了一頓，又道：「可是我今天才發現，我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如今我，只覺得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