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之中,冷風嗖嗖。
亭中端然坐著兩個披著斗篷的少女。
下人們將炭火抬來了涼亭之中,又在四周架起了屏風,生怕凍著了這兩位主子。
宋柔看著宋璐一對眼睛就這麼含著怒氣瞪著自己,也不說話,就這樣干瞪著,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阿姐,這樣看著我是作甚?」
「我問你,你為什麼作那首詩?」
宋柔前面就有猜測,宋璐與前世選擇不同,定然是重生回來的。
而宋璐此刻這樣質問自己,想來也是這遲鈍的阿姐總算開了竅,對自己起了疑心。
「阿姐前些日子病了,就是想這個?」
宋柔笑吟吟看著她,「阿姐反應得有些太慢了,不過較之從前,已經好很多了。」
宋璐見她不僅笑自己,居然還大方承認了重生,氣的不打一處來。
怪不得,自己重生回來,為何處處碰壁,與上一世的順風順水完全不一樣了。
竟然這賤人也重生了。
可是這氣憤之餘,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恐懼又浮了上來。
如今的宋柔,可不是當初那個軟柿子,任人拿捏,任人擺弄。
這是一隻會咬人的毒蛇!
穩住心神,宋璐四下掃了一眼,屏退了眾人,方才冷淡說道:「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宋柔單手托著下巴,笑容明媚,「這話我要問問阿姐才是,你想怎麼樣?」
「這是我在問你!」宋璐臉色難看至極,「你重生回來又如何,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可告訴你,你重生回來,你也只是一介庶女,我才是宋府正兒八經的嫡女。」
「所以你覺得你一直高貴,我活該低賤?」
「是了,你沒點自知之明嗎?」
宋柔定睛看了宋璐一瞬,淡淡一笑,「阿姐重來一世,卻是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我看你,絲毫沒有長進。」
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還這樣輕描淡寫地就把自己給罵了?
宋璐驚呆了,「你瘋了,你簡直瘋了,你敢罵我?」
「我如何不敢?」宋柔的笑意瞬間消散,她忽然撐著石桌起身,俯視著宋璐,眼神里閃過一絲狠戾,壓低聲音說道:「宋璐,我宋柔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還有什麼不敢的?我上一世處處讓著你,受你欺壓,我有什麼好下場了嗎?」
宋璐被她這氣勢嚇得瞬間如一個焉了吧唧的茄子一樣,往後一退。
宋柔的眼神凌厲得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我且告訴你,這一世,你不作妖,我不動你,前世今生的事兒一筆勾銷,可若你要執迷不悟,非要來試探我的底線,我就像你一樣。」
頓了頓,宋柔朱唇微啟,聲音婉轉了起來,「誰讓我不順眼了,我就弄死誰。」
宋璐心頭巨震,雙手情不自禁地發抖起來。
極大地恐懼之下,此刻她腦子裡,只有母親的模樣。
她好想撲進母親溫暖的懷抱,好想知道母親現在怎麼樣了。
渾身抖動得太厲害,她竟然從石凳上摔了下來,雙手撐著冰涼的石板也渾然不覺,口中只喃喃道:「阿母阿母救救兒,阿母」
宋柔緩緩移著蓮步,在她面前蹲下,「宋夫人在秋闈之後,就會回來,這段時間,你有很多機會去好好想想,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重生這種話,太過離奇,別人不信也就罷了,有心之人聽了去,說你邪祟上身,想用這件事大做文章可太容易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宋璐雙手捂住耳朵,發出悽厲的嘶吼,「你讓開,救我,救我,你讓開——」
「啊——」
她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外頭的下人們。
趁著他們還沒進來,宋柔飛快地在她耳邊說道:「阿姐,我與你不求情同姐妹,可你只要安分守己,我可以和你和睦共處。」
有些帳,可以一筆勾銷。
可是有些帳,卻隔著血海深仇,無法被人忽視。
就像在人的心底,埋下了一顆雷,遲早都有爆發的一天。
外面的下人推翻了屏風,擁在宋璐的身邊。
只有春華和秋實跑來問宋柔,「姑娘,發生什麼事兒了,您有沒有事兒?」
「我沒事。」宋柔看向宋璐,她身邊圍著的那些人,倒真是情真意切地關心著她。
她是名正言順的大小姐啊。
府里唯一一個嫡女,如何不受人寵愛呢?
她有些怔忪,忽然發覺,宋璐其實也是很令人羨慕的。
她有疼愛自己的阿父阿母,做什麼事兒從不考慮後果,身後有阿父阿母,再不濟還有外租家撐腰,出門在外,人人都知道她是宋府的嫡女。
怎能不讓人羨慕呢?
寶金扶起宋璐後,咬牙問道:「敢問二姑娘,我家大姑娘這是怎麼了?」
「她與我說話,聊到了主母娘子,情緒失控。」宋柔回過神來,輕飄飄地說道:「你且扶她回去休息,我給她調一點兒安神助眠的茶水喝了就是了。」
「不用二姑娘好心了。」寶銀的神色很冷淡,「我們明月院的人,自會去請醫女。」
「也好。」
這一夜,她竟又一次夢到了前世。
夢裡,她的身子就站在前世與蘇子卿成親的屋子裡,而床榻上那人,和她長著一模一樣的臉,額上貼著一塊濕布,正發著高熱,還處於意識模糊之際。
宋柔很快就想起來,這是與蘇子卿成親快大半年的時候,她一個在雪地里賭氣,把自己弄得大病一場,好在她福大命大,竟然硬生生地熬了過來。
想到這裡,宋柔心裡泛起苦澀。就在這時,屋子外頭有人風風火火往這裡趕,腳步很急,那聲音更是殷切又著急。
「柔兒,柔兒!」
聲聲呼喚,淒楚又動人,足以聽得出那人有多著急。
可宋柔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這一襲玄色赤金勾邊的錦袍。
這個人的身影好熟悉
「醫女呢?醫女怎麼說?」
「大人,醫女來看過了,最好的大夫也已經看過了,都說夫人這病來得急,藥也用了,針也扎了,剩下的,能不能度過,只能看她自己了。」
「廢物!要是她有三長兩短,我要你們通通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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