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浩浩湯湯地就圍去了順天府,溫亭譽跟了幾步,想到了什麼,又回過頭往樓梯上走,卻只看到一灘血跡,孕婦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地上的血漬有些已經乾涸了,有的還在緩緩流動。
溫亭譽瞥見這血跡的顏色,似有些發黑一般,蹙著眉頭上前,停在了血跡前兩步的位置。
他自小是在乾乾淨淨的環境裡長大的,尚未見識過這樣令人不適的場面。
本能的,溫亭譽會有些反胃。
可是一想到方才那少女,冷靜自持,從容應對的模樣,他莫名有些慚愧。
而那少女現下又去了順天府,不知狀況。
嘆了一口氣,溫亭譽拔下發冠里的銀簪在未乾透的血跡里一測。
「當」的一聲,銀簪落地,驚得溫亭譽的心「咚咚」直跳。
銀簪,竟然發黑了!
來不及多想,他衝出酒樓,往順天府衙門的方向跑去。
而順天府內,宋柔安靜立於堂下,衙役們低聲喝威,順天府尹才扶著烏紗帽姍姍來遲,慢條斯理地落座,方才掀起眼皮看向宋柔。
「堂下何人?」
五嬸先一步上前,三下五除二的就將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宋柔這才聽清楚,原來這五嬸姓吳,夫家姓董,丈夫早年出海打漁的時候被海浪沖走了,她一個人拉扯著兒子長大,後來兒子做著豆腐的生意,娶了秀才家的獨女為妻,沒多久這豆腐攤子的生意卻是越來越差。
還有十天的樣子,兒媳蒙氏即將臨盆,今日被五嬸帶出來抓藥,又來酒樓里買些兒子喜歡吃的東西,被黑心之人推了一把,才發生這樣的慘劇。
順天府尹打了個呵欠,聽完後便覺得這樁案件極為簡單,便懶怠著開了口,「如此,就是你這小姑娘,推了她的兒媳,害得別人一屍兩命。」
「非也。」
宋柔淡然開口,「這民婦一言一行,皆是在欺瞞大人。」
眾目睽睽之下,這小姑娘竟然說自己被一個民婦給騙了,那豈不是在拐著彎說自己昏庸?
這還得了!
順天府尹也不去想著與妾室溫存的那些細枝末節了,眯著眼睛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清冷的少女,「本官問你,那大夫是否是你請來的?」
「是。」
順天府尹點頭,笑得諷刺,「你為何去請大夫?」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宋柔輕輕抬眸,直視著他,「敢問大人,人命關天,我能見死不救嗎?」
「一派胡言。」順天府尹說道:「人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最怕惹禍上身,見此場面,唯恐避之不及,你卻打著『素不相識,拔刀相助』的由頭,去『好心好意』地請大夫?實在是荒謬!」
「本官推論,定是你撞了那身懷六甲的婦人,她倒地不起,命懸一線,你心虛不已,擔心出了人命。這才去請了大夫來診治,奈何孕婦傷勢過重,不治身亡,一屍兩命,你懼怕不已,才矢口否認。」
順天府尹捏著鬍鬚說得頭頭是道,臉上還帶著看穿一切的得意笑容。
宋柔望著他頭上「明鏡高懸」幾個大字,忽然覺得那幾個字每一筆每一划都是那麼可笑。
「我有證據。」
「不必狡辯。」順天府尹打斷她開口,伸手去抽面前的紅簽。
與此同時,外頭進來了一個人。
這人一襲青衫,姿容絕塵,在大家的注視中,不疾不徐走上前來。
他進來的那一剎那,所有的光都在他的身後,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讓人不敢直視於他。
「大膽!」有衙役喝出聲來,「誰人如此膽大,竟敢闖入公堂。」
「慢著。」順天府尹看清了來人的長相,制止了衙役的行動,悠悠開口,「盛京蘇家,許無召亦可入宮,無需擊鼓亦可對簿公堂之權。」
這是太祖皇帝給蘇家的恩賜。仟千仦哾
眼前這個青衫男子,便是蘇家獨子,蘇子卿。
「蘇公子,本官在審案,你進來做什麼?」
蘇子卿微微一笑,站在宋柔的旁邊,「我來聽審。」
「聽審?」
順天府尹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蘇公子,與其在這裡聽一些聽不懂的東西,還不如回去寫幾首詩呢。」
饒是蘇家有多少特權,可是他們如今身後沒有大人物可以仰仗,因而順天府尹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裡。
那一口一個「蘇公子」,也是多少帶著點嘲諷的意味在裡頭的。
「賜座吧。」蘇子卿並不理會,只微笑著看向順天府尹。
順天府尹瞪直了眼睛,「你還要賜座?」
外頭圍觀的百姓已經有人鬨笑出聲了。
「蘇公子以為自己寫了首詩,出了個名,便可在這公堂之上,為所欲為了?哈哈哈。」
「可別這麼說,我朝向來武力強盛,可是文壇卻總是輸了北魏一頭,蘇公子那一首《登高》,可謂是當世七言巔峰之作,是天下公認的,在我朝雖然沒掀起什麼波瀾,可是在北魏那邊,『蘇子卿』這三個字,那可是人盡皆知了。」
「可是,在我朝既然沒掀起什麼波瀾,不就說明寫詩是沒什麼用的嗎?咱們李朝,那還是以武力為主的。」
「咱們陛下要的,是文武都要稱霸天下,文壇如今的希望,皆在蘇子卿身上。雖然現在沒什麼動靜,可我總覺著,不太對勁,說不定上頭早有行動,只是咱們老百姓不知道罷了。」
宋柔亦是不解。
不過她不解的,倒不是蘇子卿如今無人重視,而是他為什麼平白無故出現在這裡。
至於蘇子卿,看起來無人重視,實則太子和南陽王的人都已經在暗自接觸他了的。
前一世,這兩大派系的人,是在他入翰林的時候拉攏他的,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在兩大派系中周旋得極其融洽,在宋柔都以為他是不是在幫著南陽王對抗太子的時候,南陽王卻忽然倒台,幕後黑手就是太子與蘇子卿。
「怎麼,孤來了,還不能賜座嗎?」
門外響起一陣冷淡的聲音來,這聲音帶著幾分威嚴幾分冷漠。
眾人齊齊回頭,紛紛跪倒在地,齊呼,「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順天府尹再次眯起了眼睛看看來人是誰。
待看清那一身繡著蟒紋的月白色鑲金華服的人時,順天府尹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胡先志,孤瞧著你這順天府尹做的,好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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