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兒？」蘇子卿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輕輕笑出了聲，這笑落到宋璐的耳朵里，卻像是那地獄的羅剎一般，直叫她不寒而慄。

  「你可知，你時常讓她給你洗衣裳，讓她顏面掃地，寒冬臘月里，你也讓她的手浸泡在冬日裡刺骨的冷水裡頭，害她那雙手，受不得凍，一到冬日，便生瘡流膿，疼得難以入睡？」

  蘇子卿的聲音聽起來，分明帶著克制。

  「你呢，你抱著暖爐，又在燒著銀炭的屋子裡做什麼呢？」

  宋璐愣住了，一時無言。

  「你時常耽擱她吃飯的時間，不讓她吃飯，甚至廚房你也不為她留下可以生火做飯的東西，她的身子飢一頓飽一頓，便留下了病根，血氣不足，難以綿延子嗣。」蘇子卿衝上去，揪起她的衣領，雙目浴血，「你還說，你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兒？」

  宋璐瑟瑟發抖，被蘇子卿嚇傻了似的，像個木頭一樣被他拎起。

  「我會殺你嗎？」蘇子卿忽然鬆開了手，語氣又平靜了下來，像一汪死水一樣沒有生氣，「不會。」

  「本官，會將你關進最黑暗，最深不見底的暗獄。」蘇子卿冷聲說道：「你從前不是愛撞鬼嚇她嗎？本官，會將你當初對她做過的事兒，一一對你用一遍。」

  夢到了這裡，就陷入了無盡了黑暗裡頭。

  宋柔再次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

  她坐直了身子，恰好春華推門而入，「姑娘，你醒了，怎麼滿頭大汗的，可是夢魘了？」

  「夢魘？」她伸手觸及自己的額頭，果然冰涼濕潤了一片，「倒也不是夢魘。」

  這個夢，太真實了。

  真實到什麼程度。

  裡面蘇子卿說的那些事情，都是她說給蘇子卿聽的，也是真真切切存在著的東西。

  而宋璐下獄，也是真的。

  只是前世，她並不知道下獄後，宋璐的境況如何了，只知道，溫家，是蘇子卿親自帶人抄的家。

  不過，世人都說，這夢，半真半假，似真似幻。

  這裡頭的真，怕是蘇子卿說得那一番話。

  這裡頭的假，許是蘇子卿，從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又怎麼會為了她出頭呢？

  宋柔便將這個夢拋諸腦後了。

  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宋柔就問道：「宋萍說什麼了？」

  春華就說道：「三姑娘說了，當初姨娘懷著姑娘的時候，肚子就異常的大，比大夫人懷大姑娘的時候，還要顯懷。」

  宋柔眼神瞬間就冷了下來，猛地抬頭，「還說什麼了？」

  見一貫冷靜的姑娘竟然如此激動，春華不敢耽擱，連忙一五一十都說了出去。

  「三姑娘還說，當年姨娘懷孕的時候，大夫人特別的體貼，反倒是王姨娘愛去挑刺。」

  「大夫人時常維護姨娘。」

  「來診治的大夫每次都是不同的。大夫人說，要為姨娘找一個最好的大夫。」

  一個想法油然而生，這個想法冒出來的一瞬間，讓她不由冷汗涔涔。

  「我知道了。」宋柔艱難開口，「下去吧，明日你去替我請大夫給我看手。」

  「是。」

  ——————

  次日，春華出門尋了大夫回來，在門口被人攔住。

  「什麼意思，我是替二姑娘尋來的大夫！」

  門房的人嘆氣，「這是夫人的意思。」

  「不錯，就是我的意思。」宋夫人忽然出現在眼前，笑吟吟站在春華的面前，「我請的有大夫，何須你們出府去請呢？」

  「這可是郡主殿下的吩咐，要我好好照顧你的二姑娘。」宋夫人冷笑。

  春華咬了咬牙，思緒翻湧著，「可是我們姑娘，不信任夫人，一定要婢子帶來的大夫才放心給醫治。」

  這個理由，絕對能夠遮蓋宋柔想要私下請大夫的真正理由，還能讓宋夫人不起疑。

  見宋夫人的臉上已經有了慍色，春華索性點燃她的怒火，「夫人從前待我們姑娘如何，您自己心裡一清二楚，我們也是一清二楚，您請的大夫，焉知會不會留下疤痕呢？」

  「好，好，說得可真好！」宋夫人怒極反笑，指著春華罵道：「你這賤婢，自以為你家主子攀龍附鳳了就不一樣了是不是，我且告訴你，我請的大夫，是治女兒家肌膚最好的大夫，是你們自己不要，日後郡主問起來，我有的是話說！」

  說完，甩袖離去。

  誠然，這次的宋夫人找來的大夫的確是治肌膚的一把好手。

  她也樂得「自作聰明」的宋柔拒絕她請的大夫，她在大門口攔住春華，為的就是讓外頭的人能夠看到這一切，她日宋柔的手若是有個什麼意外，便也怪不得她了。

  扶著方嬤嬤的手回了房，宋夫人嗤笑，「還以為有多大的長進，不過還是那個廢物樣子，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方嬤嬤轉了轉眼珠子，「老奴瞧著，這二姑娘並不是什麼廢物，倒是有幾分機靈勁兒的。」

  「有個什麼機靈勁？」宋夫人橫她一眼，「韜光養晦這麼久，一朝成名，便開始仗著名氣壓我一頭，還借著郡主的勢來給我臉色看，若是個真聰明的，早就一忍到底了，哪會這麼沉不住氣。這人還沒走出宋府，就不怕自己跌落神壇，被我抓住把柄？終究是個沒見識的賤蹄子。」

  方嬤嬤蹙眉，「可是，二姑娘能夠韜光養晦這麼久，足以見得是有城府的人才是啊至於她沉不住氣老奴卻覺得二姑娘只是將自己放在明面兒上，讓大家都能看見自己，這樣子的話，夫人做什麼事兒都會顧慮三分的。」

  「你高看她了。」宋夫人不以為然，「就拿今日這件事來說，郡主都已經派人在眾人面前給我傳話了，我定然會對她的手盡心盡力才是，她卻在外面找一些庸醫過來，真是自作聰明！」

  方嬤嬤雖然沒有接話了，可是隱隱中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主僕二人說著話，不一會兒，這時間就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而青草院，挎著藥箱的大夫也被春華送了出去。

  春華的神色看起來神采奕奕，好像自家姑娘的手並無大礙似的。

  等到春華回到房間裡關上門的時候，她的臉上才顯露出了真正的神色。

  她兩步並一步跨過去，抓住宋柔冰涼的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