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全身上下除了疼，沒有任何別的感受。

  筋骨仿佛全部被打斷重塑一般，大腦疼得像是有百八十隻毛絨糰子在裡面蹦迪，精神力潰散到一種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然而思緒卻是該死的清明，這也使得痛苦愈發明顯。

  混沌間，似乎有人在耳邊交流，不過聲音很快就遠去了。

  這種難捱的感受極其熟悉，似乎又回到了某個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白漪有些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躺在修復液中，看著修復艙的透明面板發呆。

  她想，她好像知道了消失的一年裡，自己到底去了何處。

  「醒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熟悉得讓人牙痒痒。

  白漪渾身肌肉下意識緊繃一瞬，旋即繼續懶洋洋地泡在修復液中，懶得動彈。她掀掀眼帘，語氣懶散：「多謝不殺之恩。」

  她至少昏迷了三日，醒來還是全須全尾，沒缺胳膊少腿，實在是這人手下留情。

  有腳步聲靠近，男人來到修復艙前，眸光平靜地俯視她，其中情緒不可捉摸。

  被這種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白漪面無表情地閉上眼，拒絕與他對視。

  見某個小混蛋閉上眼睛不看自己，鍾離訣哼笑一聲：「憑一己之力剿滅蟲族大半精銳……硬扛三倍a5傷害……挺不錯啊，白漪少將。」

  白漪謙虛回覆：「過獎。」

  先前說話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嘴邊有咕嚕嚕的氣泡冒出，她隱忍地閉上嘴，拒絕與他交流。

  失笑搖搖頭，屈指在面板上輕輕敲擊幾下，鍾離訣緩聲道：「真就不怕死是吧？」

  機甲破損程度近百分之九十，精神力枯竭，身上大大小小的灼燒傷無數，得虧沒有缺胳膊少腿，才堪堪將這人帶回戰艦。

  後續派人檢查清理那顆千瘡百孔的星球，方才確定，這小姑娘直接在星球中央製造出了三倍a5傷害的爆炸。

  在這樣的爆炸中心邊緣存活，現在看上去還蠻活蹦亂跳的。至於處在爆炸中心，相當於抱著炮彈爆炸的蟲族女皇，自然是連渣都不剩。

  當真應了那句話，禍害遺千年。

  小禍害額上青筋跳動，忍無可忍地推開修復艙的艙門，任由修復液順著管道緩緩排出，賊理直氣壯地說：「這不是還有你麼。」

  在宇宙里航行得好好的，精神力忽然被強行連結，然後被硬塞一個機甲的同步權限。這事對於別人來說，堪稱驚悚。

  但對於做出這種事的雙方來說，卻是小事一樁。

  循著那縷精神力找到目的地時，鍾離訣端詳半天，才根據機甲胸前那半朵曼珠沙華確定了機甲身份。

  通過同步權限打開駕駛艙的門，將裡面半死不活的小姑娘抱出來救治，這些事情便不用再細說了。仟仟尛哾

  等了片刻，修復液正好見底，白漪下意識想要走出修復艙，然而步子還沒能邁開，便直挺挺地朝前栽下去。

  眼疾手快地探手撈住人的腰，鍾離訣眼神微妙地打量幾眼她的魚尾，輕嘆一聲：「重傷之後會變回人魚形態，你不知道？」

  少女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眼神更加微妙：「我知道啊。」

  這特喵的不是忘了爺是人魚嘛！！

  面不改色地穩住身形，白漪哥倆好地拍拍鍾離訣的肩：「老鍾，之前我們有諸多不愉快，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就一筆勾銷了。」

  不著痕跡地摩挲一下指腹，男人抬頭，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慢條斯理道：「小朋友，帳不是這麼算的。」

  搶他運輸艦，炸他星球，三番五次的差點兒送走他。哦，還沒有算上洗劫聯盟軍備庫和在聯盟機甲師腦袋上蹦迪的事。

  救她一次是以德報怨，哪來的一筆勾銷？這姑娘的腦迴路實在過於清奇了些許。

  永遠不知見好就收是何物的白某人扼腕，沉痛表示：「老鍾啊，你又何必和我們年輕人一般見識呢——」

  鍾離訣嘴角一抽，沒有接話。

  白漪再接再厲：「你看啊，我年少輕狂不懂事，經過這一次生死大劫之後，我頓悟了……」

  鍾離訣沉默半晌，忽的勾唇：「發現了啊。」

  「發現什麼？發現你暗戀我？」少女抬眸，毫不客氣地回道。

  男人不以為忤，含笑望著她：「或許呢？」

  柔弱人魚悚然一驚，雙手環胸，尾巴使力後躍一米拉開距離：「達咩！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端是一副防登徒子的模樣。

  眼角餘光掃到她身上單薄的衣服，鍾離訣垂眸，從手邊拿了件外套扔給她：「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說不定我能偽裝呢。」

  說到這個，白漪立馬來勁了，張口就來：「男的不要女的別來，活的走開死的爬遠，就這麼簡單。當然，如果那人能徒手發射雷射會更好……」

  行吧，就是不喜歡人嘛，這個著實裝不了。

  「你的那隻寵物掉出來了。」鍾離訣不慌不忙地打斷她的話。

  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某人停住了發言，盯著他看了片刻，方才不情不願地將帶著餘溫的外套披肩上，慢吞吞地回他：「……哦。在哪？」

  形勢比人強，精神力遭到重創，機甲高度損毀，機甲水晶里的巨型軍備庫差不多被揮霍殆盡。

  這想浪也浪不起來啊。

  更重要的是，醒來至今，自己還沒有聽到自家崽崽的吵嚷聲。

  鍾離訣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從一旁的盒子裡拎出一隻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糰子遞到她手上。

  指尖觸之即離，隨後他便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嗯？」獨自一人呆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白漪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就……這？

  啥也不問？守在這裡就為了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不該趁機拿捏威脅她一下麼？

  還是說，老鍾這個殺千刀的資本家轉性了？

  「我覺著，老鐘不太對勁。」戳戳小糰子，將糰子戳醒之後，白漪的表情頗為深沉。

  方才裝睡了半天的三途窩在她懷裡，十分一言難盡地瞅她一眼：「沒關係呀，宿主你也不太對勁噠。」

  依照這位爺的性格，別說受傷了，只要還有半口氣在，她都能將這地兒攪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

  如今這般聽話，屬實難得。

  【作者題外話】：工具人老鍾重出江湖，珍惜他僅存的時光吧。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