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屏幕上「慘敗」的兩個字，劉絳卿愣了很久，甚至連隊長佟年的話都沒聽到，完全不相信這是自己剛剛打出來的成績。

天將明的屍體還在一顆石筍下面的岩漿里泡著，看起來就像是一坨燒黑了的碳。戰士守恆猶如擁有絕世輕功的高手一樣站在石筍光滑的頂端，傲視著腳下的那坨碳塊。他的頭頂還留有65%的血量，已經足以說明剛剛天將明的戰鬥有多麼的不堪言。

即使遊戲已經被退出，劉絳卿還是愣在那裡，暗中咬緊了牙默默在心裡朝對面豎起了中指。

世上還有像他那樣無恥的人嗎？

用一個皮厚的戰士一點點把自己的血磨到了劇終，竟然還站在一般人無法站立的石筍尖上得意地秀雜技。

真是不要臉！

下一輪的2V2比賽里佟年知道劉絳卿的狀態已經發生了變化，便按照預先設定的第二方案讓下弦和自己上場應戰。然而和他們早就預料到的一樣，守恆和江晚照的戰法組合簡直就是一個無解的bug，冬下和下弦惜敗。

望著大屏幕上守恆和江晚照獲勝的鏡頭，明月閣戰隊又失去了3分，只剩下最後的5V5能挽救戰局。劉絳卿不由得沉悶地哀嘆了一聲，將整個身體都窩進了椅子里，揉著眉頭顯得相當頹廢。

作為明月閣想要培養的第二個明星角色，周伯言把5V5的全團戰術設計為以劉絳卿的刺客為主的打法。雖然一路過來眾人的磨合都還不錯，但是剛剛那場1V1卻重重打擊了他的自信心，甚至懷疑原本制定的戰術對血戰天下，或者說對守恆是不是壓根沒用？

5V5團戰開始，儘管明月閣全團都按照當初的戰術配合天將明把守恆的血量磨到了45%，但是己方也消耗甚大。然而劉絳卿卻算錯了守恆的技能CD，剛交出半血暴擊技能十字斬殺就發現這傢伙的血量居然沒有絲毫減少，一圈盾牌在不知不覺間緩緩圍繞在了他的周圍，那是戰士的無敵自保技能——銅牆鐵壁。

這一次判斷錯誤所帶來的既是滅頂之災，明月閣全軍覆沒。5V5一分沒有，2V2也敗給了戰法組合，1V1更不用說，最終獲得了0:10慘不忍睹的戰績，令全場噓聲一片。明月閣的關注度和粉絲數量因為這次比賽一路下滑，網上也出現了各種趁機貶低明月閣的帖子。全團士氣受到重創，甚至差一點沒能進入季後賽。

儘管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結果並非是一個人的原因，佟年身為隊長更是一直想將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經過明月閣內部會議決定之後扣除了佟年的一部分酬勞作為懲罰，卻並未處罰劉絳卿。

但是從那時起教練周伯言就將全團戰術從偏重刺客改為了偏法師的方案，並且開始減少劉絳卿的出場機會，只有在敵方出陣最適合刺客去打的時候才會讓他上去打一場。可惜無論劉絳卿每一場打得多麼認真，贏取多少分，都無法抹去周圍的人對於那次0：10戰績的記憶。這件事成了因為他而造成的一根恥辱柱，深深扎進了明月閣的歷史之中。

什麼是絕望？

就是所有人都對你失去信任，不再需要你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未來，無路可走的樣子。

還有，便是從高處跌落下來，摔碎了翅膀骨頭的聲音。

進入季後賽之後，劉絳卿就突然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彷彿變了一個人，用冷漠應對一切。也不再堅持自己獨來獨往的打法，而是配合佟年的法師，在賽場上承擔起保護冬下、引誘敵方進入陷阱的輔助角色。但是這種毫無成就感的日子每時每刻都腐蝕著他的心，離開的念頭也就越來越強烈。

一月，當明月閣艱難地擠進了半決賽的時候，教練周伯言將這一屆新秀賽產生出的潛力新人林遠志邀進了明月閣，所使用的職業也是刺客。至此，劉絳卿徹底明白已經走到了最後，在明月閣的兩年裡所積累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全部和流沙一般從指間滑落，離他而去。

留在這裡，還有什麼用處？

競技，最終競不過人心，競不過自己。

第三屆鏖戰NFL全國職業聯賽順利落幕，明月閣經過種種考驗終於斬落了眾多新起戰隊獲得了季軍獎。高層下發了通知讓大家前去某酒店慶祝，當戰隊里上上下下的人都離開了訓練室的時候，劉絳卿以上廁所為由留了下來，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其實一個競技選手真正的職業生涯撐死也就三四年，導致職業壽命短的相關因素非常多。其一大多數競技選手都是17歲到24歲左右之間，正是年輕氣盛熱血拚搏的年紀，所以一言不合就鬧撕合同的事情非常多。能夠一直保持默契和穩定發展的戰隊少之又少，暗中競爭完全不亞於宮斗劇。

其二便是和遊戲本身有關，很少有遊戲能堅持五年以上的競技地位，層出不窮的遊戲時時刻刻都在衝擊著市場，同時也在衝擊著戰隊的贊助商。像鏖戰這樣能一直平步青雲地發展過來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不過鏖戰公司也是付出了血本才拼出今日的盛世局面，為自己的職業選手們提供了相對穩妥的發展土壤。

而這其三，就是競技選手自身的問題。遊戲競技不同於其他賽事，版本職業的強弱、個人打法技能的提升、手速和心理素質都在不斷影響著選手的個人發展。訓練一個有潛力的競技選手最少需要一年，而毀掉一個競技選手只用一場慘痛的比賽就夠了。

已經坐了兩年的電腦桌和置物櫃全部都收拾乾淨，連一絲灰塵也沒留下，看起來就像沒人曾在這裡生活過一樣。收起的東西劉絳卿用一隻發黃的單肩包就裝完了，與明月閣的簽約合同也就差兩天到期，而明月閣的經理也早就默許了他的解約要求。一切都水到渠成，只剩從這裡離開而已。

電腦上自己平日存的東西和使用痕迹已經刪除乾淨，他望著發出瑩瑩光亮的電腦屏幕，猶豫了一下最後點開了鏖戰遊戲圖標。輸入那閉著眼睛都能打出來的賬號密碼，進入到了顯示著天將明的角色界面。看著這個陪伴自己三年多的賬號，劉絳卿第一次有了想哭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