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屏幕上來看遊戲里的聊天框，平時很小的字都會被放大到格外醒目。樂天望著恆刀一劍發出的這句話倆眼都瞪直了，半張著嘴，臉上寫滿不可置信。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立刻扭頭看向魯雲茜，但魯雲茜並沒有碰過桌上的鍵盤，甚至遠離鍵盤坐到了會議桌另一邊的椅子里，也和他剛才一樣抬頭看著大屏幕。

沒人發出聲音，隔音效果很好的會議室忽然變得非常安靜。樂天緊緊抿著嘴又望向大屏幕上那個遊戲角色，眼神里充滿疑惑。

「喂，你來找我怎麼又不說話？害怕了嗎？」恆刀一劍站在百草谷沒好氣地對天空說道。

樂天以前喜歡打架，本身就是個無所畏懼的性子，暗中錄下袁彬買分證據和實名舉報的時候也只有緊張，不曾覺得害怕。現在面對遊戲里的恆刀一劍他也沒覺得那是個逝去了兩年的靈魂，更不認為有什麼可怕的，沉默只是因為被眼前的情景驚得不知道要說什麼而已。

但是被恆刀一劍這句話一激，倒是讓他有了對話的慾望。

「嗯……你真的是魯前輩？」

驀地，樂天這句話脫口而出，很顯然正是他心裡所疑惑的事情。

「小子，你跑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恆刀一劍嗤笑一聲，對這名血戰天下的隊長沒有半點客氣的意思。

「不是！」樂天立刻否認，隨後將視線移到面前的桌子上輕聲說：「我以為你是真實存在的，沒想到你居然轉生到了遊戲里，太不可思議了。」

「哼，你沒想到，我更沒想到好不好！」

聽到樂天這樣說，恆刀一劍便猜出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存在的詳細情況，只是被某個人告知自己在零一戰隊就魯莽地跑了過來。恆刀一劍忽然對告知者產生出了興趣，緊接著又發出一行字：

「既然你不願意說你的事，那我有個問題想先問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存在的？」

「是樓海航。」樂天再次看向大屏幕里的恆刀一劍，「上周你和他打了一局教學賽，他就認出你了。」

「居然是他。」恆刀一劍揚起眉頭，這個答案倒有點出乎意料。

「看來你真的是魯道恆。」樂天眼神里的疑惑消失了，換上的是沉重的目光。

「那當然了，我會拿我哥的事和你開玩笑嗎？」坐在一旁的魯雲茜受不了樂天幾次質疑哥哥，不滿地嚷嚷起來。

「好了，你有什麼要說的？」恆刀一劍問。

「我……」樂天遲疑了下，忽然對著大屏幕深深一鞠躬，大聲喊道：「對不起！！」

樂天突如其來的行為讓魯雲茜和恆刀一劍都怔住了，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道歉。

「我向聯盟舉報了袁彬買分的事情，毀了你辛辛苦苦創建起來的血戰天下，對不起，魯前輩！」樂天的腰彎的很深，彷彿在他肩上有個重擔，一直壓著，讓他起不來。

「啊？」

魯雲茜驚得合不攏嘴，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恆刀一劍先嘆息了下，隨後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惜遊戲里的臉無法展現出他的細微神態，而且樂天還彎著腰，完全看不到大屏幕上的畫面。等他終於起身後，聊天框里已經有長長一段恆刀一劍留給他的文字。

「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不過血戰天下只是一個戰隊的名稱，這個名稱袁彬很在乎，我可從沒在乎過，所以你沒必要和我道歉。如果真要道歉，也該是向你自己道歉。白白浪費兩年當隊長的機會，什麼都沒提升上來，最後反而把自己逼向了絕路，真是不值得啊！」

樂天看著這段話看了很久，心中忽然騰起一陣酸楚，腦袋就像被打了一悶棍般隱隱作痛。他深吸一口氣，高聲質問道：「如果我做這件事是不值得，那你呢？你的死就值得了嗎？！」

「不值得。」

大屏幕上冷冷出現了三個字。

魯雲茜愣愣地和樂天一起望著大屏幕上的恆刀一劍，不知不覺中眼睛已經酸澀了起來。

「被困在這裡之後，我常常會回想起當時的事情，越想越後悔。如果我沒有去阻攔那場打架，如果我和別人一樣旁觀或者走開，那麼至少滄浪戰隊已經成為了鏖戰NFL的冠軍，我一家人也可以年年團聚，我能做的事也會更多。」恆刀一劍站在及膝的深草中，雙眼望向天空，「但是在那一刻我沒工夫考慮到這些，等我再去想，我已經成了恆刀一劍。所以，這是我衝動的選擇，不值得。」

樂天沉默了，自從看見C市網吧里的魯道恆紀念碑，他就以魯道恆的犧牲精神來鼓勵自己，才做下了舉報教練保護隊員們的決定。但此時此刻看到恆刀一劍親自說出這些話，他忽然覺得心裡又空又冷，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一切都變得無意義了。

「難過了嗎？」恆刀一劍笑著問。

「如果你站在我面前的話，我一定會狠狠揍你，揍到你妹都不認識你！」樂天咬著牙說。

「嘖！」恆刀一劍忽然抽出手裡奕鋒，右手握著劍柄向前方飛速揮了兩下，「打架算什麼，來競技場，我可以把你揍到自閉，讓你這輩子都走不出心理陰影！」

「好！！」樂天傲氣地挺直胸膛，雙目炯炯地望著大屏幕，「等血戰天下的事情結束，我會來找你打一場！」

說完這句，樂天轉身便朝會議室大門走去，似乎對面見魯道恆已經完全沒了興趣。魯雲茜無奈地站起身準備送他離開，剛走到門口忽然聽見哥哥說了句話，她立刻拉住樂天，示意他再看看大屏幕。

「按照聯盟的規定，舉報者會受到保護，所以你不會因為袁彬的事情受罰。今後要是再有機會上賽場千萬不要錯過，只有這樣，你今天的犧牲才會『值得』。」

樂天一震，忽然明白過來恆刀一劍剛才所說「不值得」的意思。他其實是想告訴自己，犧牲往往無法選擇，但做出犧牲后的選擇，才是最重要的，是可以把「不值得」變成「值得」的事。

「謝謝前輩，我知道了。」

樂天滿眼感激，向大屏幕上的恆刀一劍鄭重點點頭，跟隨魯雲茜離開了零一戰隊的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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