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盈的紅芒漸漸熄滅，溫暖的唏噓從一片沉寂中浮現。

  「」

  利奧眼神閃爍，他感覺到，一股意識輕巧地落在肩頭，如同飄落的花瓣，儘管肩頭未露任何光影，可聖靈的契約卻不斷提醒，她真實存在。

  「過了多久？」

  莎莎的清脆聲音透露些許茫然，她環顧利奧周遭的環境，模樣已經改變太大。

  從白海碼頭的早晨至普黎號的晚宴，僅過了一天不到的時間但其中突生太多太多的變故。而在利奧落海之後，他失去意識，也不知漂流了多久但根據灰銀柄之力的恢復情況來看，應該四天有餘。

  「五天左右。」

  他如實回答，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這也令他意識到，隨著他逐漸接納，適應灰銀柄之力，他身體的耐性，強度，以及各方面的素質都接連出現難以想像的質變。

  極少的食物需求，超強的環境適應，過硬的戰鬥素質。

  獵魔人的各項能力都達到，甚至超過了一般人類的極限這和灰銀柄的力量密不可分。

  據說古老獵魔人的家族皆具有血脈，他們繼承並激活血脈的力量，變得強大而所向披靡。但利奧·塔內庫沒有血脈，灰銀柄之力卻在悄然間賦予，溫養著他那如同血脈般的強大力量。

  「我明白，應該發生不少事」

  莎莎那清脆的聲音突然一變，「不過，在離開夢境之後，你是否再次返回？」

  不難看出，她依舊對利奧夢境中的強大而神秘的女人耿耿於懷。

  「沒有，進入夢境多是巧合我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

  利奧嘆息，每次進入夢境他總能擁有一些收穫，關乎灰銀柄之劍，關乎更早前的湖上之夢，關乎更多的真相，他對這些東西有強烈的獲悉欲。

  尤其，那位對他抱有複雜態度的神秘女人，他很想知道她的身份，可惜脫離夢境之後，莎莎已經沉睡。

  而現在，便是各種問題托出的最好時機。

  當然，不僅是利奧，莎莎也有許多問題，她還不清楚現狀，需要和利奧交流一陣。

  首先，利奧向莎莎講述白海碼頭至普黎號的經歷，從一開始的風平浪靜，至陰影顯露一角，再到後來的離奇變故，和詛咒以及污蝕的正面交鋒，最後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落海，隨波逐流，來到洛雷里。

  「它不是蛭靈，噩魔，澡魔卻比它們還要難纏。」

  利奧搖搖頭，忍不住提問：「那種污蝕究竟是什麼，它為什麼不能被殺死？」

  「某些污蝕和詛咒共生，它們的一部分力量源於詛咒，卻不會因詛咒消失而消亡。」

  莎莎言簡意賅，「你的確傷害到了它，然而它類似魂靈，十分頑強侵占人身的污蝕有許多種，我必須發現一些線索，才能確認它究竟是什麼。」

  「線索？」

  利奧有些錯愕，「它不在這裡」

  「線索就在你身上。」

  莎莎語氣篤定，很快轉為柔和，「我感覺得到，污蝕在你身上設下標記，我會拔除它。」

  標記？

  利奧有些毛骨悚然，他甚至沒有絲毫察覺。

  一抹淡紅的光芒掠過雙眼，接著從利奧的鼻尖輕巧飛起，落在他的雙腳的腳踝處，朦朧的紅光照耀之下，兩圈如同碳灰塗抹出的圓環痕跡清晰可見。

  「這是那時候的漆黑觸鬚？」

  利奧眯起眼睛，頸後微涼，污蝕僅有那一次接觸到他的皮膚，卻牢牢抓住機會做成標記，真是狡猾難纏。

  如果莎莎沒有拔除腳踝兩處的標記，那隻污蝕絕對會憑此追至跟前。

  「黑水須，詛咒，魂靈，侵占難以置信，你竟然遇上『潛魔』。」

  莎莎的語氣有些驚疑，「一種古老的污蝕也被稱為『水魔』，盤踞海洋和陰影之中，它們比低階的污蝕強大得多，作為低階污蝕的上層種，一般的『潛魔』甚至強於你遭遇過的紅色蛭靈首和噩魔首。」

  「僥倖。」

  利奧艱澀地吐出這一詞，每想起和潛魔的交鋒，那股沉重的壓力和威脅仿佛再次降臨，令他神經緊繃。

  僥倖，沒有誇大的成分。

  良好的實力，足夠的果決，一點點的運氣，令他擊退陰影中的潛魔，可惜之後仍被其一度逼上絕路。

  要知道，和污蝕的交鋒沒有一兩次的勝負可言，只有生與死的結局。

  面對利奧的坦然，不知為何，莎莎沉默不語。

  「怎麼了？」

  利奧有些疑惑，他不明白自己說的有何問題？

  說錯什麼了嗎？

  「我一直都想問你」

  莎莎首次以複雜的，摻著困惑不解的聲調道：「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但為什麼好像從來沒有迷失方向？」

  對莎莎而言，這是很深奧的問題。

  任何人在面對陰影和致命的威脅時都考慮過逃跑，不論普通人，還是獵魔人。

  即便肩負沉重的使命，求生欲和各種各樣的原因也會使他們付出行動。

  逃避，厭煩，放棄

  然而，聖靈親眼見證利奧·塔內庫和污蝕的多次交鋒，有很多次的奇蹟，也有失誤和敗退，卻從未看到他在關鍵之時的迷茫——他總能果斷而不猶豫地挽劍前進，或許迎來失敗，甚至不得不轉彎，卻不曾退縮，從未因恐懼而棄劍逃避。

  這已經難以用可貴的品質，如「不屈」，「頑強」來簡單地形容。

  無數的抉擇之中，他始終朝著某處，堅定不移地前行。

  這一點，只有以旁觀者身份親眼見證利奧·塔內庫一路行跡的聖靈莎莎才能明白。

  通曉史詩和傳奇的聖靈很清楚，這遠比幸運女神的青睞來的珍貴——許多人認為奇蹟是伴隨好運而生，實際上它們被永遠朝某個方向前進的英雄緊握手心。

  單純的好運怎麼能讓奇蹟發生那麼多次？

  但極少部分的人卻不斷上演奇蹟的戲碼聖靈知曉無數知識，卻唯獨無法理解這點，

  ——為什麼這些人好像從來沒有迷失方向？

  這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可對利奧·塔內庫而言，這個問題無需思考太多。

  他皺著眉思索片刻，很快回復道：「你的問題真奇怪嗯，我認為那是正確的，便放手去做。」

  「你怎麼就知道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呢？」

  莎莎聲音有些急促，她的追問有些挑刺的意思，可實際上，她本意不是如此。

  「啊？」

  面對莎莎的追問，利奧愣了愣，露出無奈之色，「我說不上來，但我認為我應該那麼做也許，不一定要找出理由？」

  「」

  莎莎再次沉默，不知是不是利奧的錯覺，他感到莎莎似乎鬆了口氣，猶如人們突然放鬆肩膀，卸下積蓄的力氣那般姿態。

  很快，她略帶感慨地開口，聲音摻雜一絲異樣的顫抖，「不管怎麼說，我依然追隨著你因為和你一起旅行，讓我覺得自己真的在做正確的事。」

  她的目的是重現聖靈之鄉，拉恩威爾斯的光輝然而，最後的聖靈卻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邪惡的強大令她一度陷入絕望，甚至自暴自棄，躲在洛絲的體內與世隔絕。

  直到，她在洛絲的幫助下和最後的獵魔人締結契約，光束破開黑暗的縫隙，前方的重重迷霧豁然開朗，儘管她當時尚未意識到這點。

  現在，她終於明白，何為正確的方向。

  如同海中迷路的魚群，終究朝著某個方向的水流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