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很快填滿視野,仿佛墜入深淵。
嗅覺,觸覺,聽覺,都在一點點地消失,利奧體會到自己的意識被什麼東西帶走了,帶向黑暗深處。
就像冰山之下的深海,深邃而不可測。
「」
他無法發出聲音,但他不甘心就這樣被怪物得逞。
手中的銀灰『色』印記泛起微光,太過微弱了,感知被封閉,他沒有察覺到。
漫長的下墜仍在繼續。
繼續。
繼續
不知過了多久。
一滴水落入湖面,泛起無數漣漪。
睜開眼睛,光線爭先恐後湧入視野之中,映入眼帘的是清澈如海的蔚藍天空,悠悠飄『盪』的潔白雲朵。
陽光明媚,並不刺眼,很熟悉的一片天空。
「我是利奧。」
他瞳孔一縮,念叨著,「我正在小巷裡,和怪物戰鬥。」
「怪物太強大,它想吞噬我隨後我的意識落入黑暗」
「我死了嗎?」
利奧猛地坐了起來,後腦勺還沾著幾片葉子。
如果按照死亡通常的定義——靈魂和意識脫離肉身,那麼他應該是死了。
不過他現在出現在這裡,說明還能再搶救一下。
至少他自己是這麼想的。
「這裡是」
他開始尋找熟悉感的來源,屁股下面是厚實的深綠草原,和藍空同樣遼闊,這片翠綠草地同樣似曾相識,鮮艷的草『色』,清新的空氣。
他把目光放遠,微風拂動,淡『色』的痕跡順著搖擺的草群向更遠處擴散。
抬起頭,陽光從指縫裡溢出,灑在腳邊。
平靜而祥和。
溫暖而舒適。
簡直就是避風港。
他認得這裡,第一次和灰銀柄之劍遇見的地方。
「我又回到這裡了」
利奧咬咬舌頭,有些慶幸,「這算是一波續命嗎?也不知道那隻怪物是否占據了我的身體也不管那麼多了,能活下來就很幸運了。」
可問題是,現在怎麼辦。
再次向那把灰銀柄的劍求助嗎?
說干就干。
他拍拍屁股站起來,有著在家一般的自若,鎮定地環顧四周。
突然就安心了。
轉過身來,波光粼粼的河流闖入視野,以及不遠處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參天巨樹,仿佛天空的支柱,錯綜複雜的褐『色』樹根的蔭蔽下躲著幾朵粉『色』的花,嬌嫩欲滴,輕輕搖曳。
他定了定神,順著花瓣向前看,發現了巨樹後的一小片花海,紅粉絨耳花為主,圍繞巨樹綻放,鮮艷的軟瓣沐浴在陽光下,流淌著細碎的光。
暖風越過河流與花海,撲面而來,帶著清醒的濕意,沁人心脾的芬芳。
「絨耳花」
利奧愣了愣,這是他第四次來到夢境的草原,卻是第一次見到花海。
是啊第一次見
它們才盛開真的是第一次嗎?
心底浮現出莫名的疑問。
他凝視著這些絨耳花,心跳慢慢加速,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那種隱藏在深處,塵封已久的記憶。
即將揭開。
即將。
他雙手抱住頭,眼睛不斷睜大。
「啊啊啊」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如同薄霧中的景『色』,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白霧,若隱若現,伸手就能觸碰到。
下一瞬間,腦子一陣刺痛,仿佛觸碰了什麼禁忌,那種呼之欲出的感覺開始消散了。
「等等。」
利奧半跪下來,咬緊牙關,他很不甘心,用力按著頭,「我一定要知道」
湧上來的記憶開始沉下去。
可是記憶這種東西,不能伸手去掏。
就算急得抓耳撓腮,你也毫無辦法。
在他為尋找記憶像撈月的猴子一樣苦惱的時候,來自天空的,悠遠又熟悉的甜美女聲飄然而至。
「利奧·塔內庫。」
是那把劍的呼喚,灰銀柄之劍。
震『盪』大氣的聲音不斷回『盪』,猶如肅穆大教堂中,神官高居站台上的莊嚴宣告。
「真是煩人」
利奧冷冷地抬頭,望天。
潔白的雲層渙散,『露』出藍『色』的空缺,銀輝透過天穹的藍紗,勁風四『射』,從天而降。
流光傾瀉,草株花朵紛紛低頭,這一幕聖潔而不可思議。
非常震撼。
你感覺它下落得並不迅速,但一眨眼睛,回過神來,灰銀柄之劍已經靜靜地『插』在跟前。
近在咫尺。
陽光,花『色』,在銀輝面前都黯淡下去。
它還是那樣的美麗動人,但利奧對此無感,說實話,他非常不滿,這把劍出聲的不是時候,仿佛刻意的設計,突然就出現,阻斷了他尋找記憶的過程。
「那誰女士,恐怕得讓你失望,我被怪物解決了。」
利奧平靜地,簡單地敘述他遇見阿特維爾,與其交手,最後被打敗的經過。
他敘述的過程中,灰銀柄之劍一直保持著沉默,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權且當做聽進去了吧。
很快解釋完畢。
「比起這個,我倒是有些問題想問請教你。」
利奧眯了眯眼睛,瞬間接上之前的話,「你很明顯能聽懂我的話銀劍女,呃,尊敬的女士。」
稱呼有點小問題,他改口了,影響不大。
甜美的女聲沒有出現,利奧認為灰銀柄之劍是在等待他的問題。
不用猶豫。
「我想問一問我之後的遭遇。」
利奧開門見山,強調著遭遇這一點,他沉聲道:「前幾次的安排有些莫名其妙,你把我吸過來,然後丟進怪蛙盤踞的小森林裡你看,這種處理辦法並不是很有效率,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你接下來的安排,也許會讓事情變得簡單一些。」
他在嘗試著和灰銀柄之劍建立溝通,很關鍵的一步。
灰銀柄之劍和他建立某種契約,明顯是想使用他達成某種目的,而基於對方的目的建立話題進行溝通,是交涉的基本法。
然而,他等來的卻是短暫的沉默。
「利奧·塔內庫。」
一模一樣的,語調和甜美都不變的女聲傳來,就在跟前。
仿佛跟機器人對話一樣彆扭,利奧撇了撇嘴,一下子泄了不少氣,無奈地道:「在的,女士。」
「以岩劍之意志。」
詩歌般美妙的朗誦,利奧的內心只有苦澀。
又是同樣的古怪誓言,敢情他剛剛說了那麼多,這把劍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是無視了,還是真的無法溝通?
現在他也判斷不出來了。
聲音停住了,氣氛變得微妙,灰銀柄之劍明顯在等待著利奧的回應。
沒辦法了。
「以岩劍之意志。」
利奧深吸一口氣,平復煩悶的心情,跟著念,他知道,現在別無選擇。
「以湖刃為指引。」
「逆流而上。」
「斬斷污蝕。」
這是他第二遍念這個古怪誓言了,第一次是在斬殺怪蛙返回草原後。
念完的瞬間。
沙沙,沙沙。
利奧訝異地看向四周,這是風吹樹葉的聲響。
光線昏暗,陰影襲來。
他驚覺地抬頭。
無窮盡的,洪流般的白霧從視野的盡頭湧來,天空之後,草原的遠處,仿佛海面上遮天蔽日的海嘯,捲動參天巨樹的無數樹葉,將草原以及渺小的他給淹沒。
視野白茫茫一片。
啪。
他憑著感覺,猛地抓住跟前的灰銀柄。
腰部漸漸用力,劍身一點點鬆動。
在寒冷刺骨的白霧之中,他唯一能做的,唯一想到去做的。
將它拔出來。
砰。
他感覺手中的灰銀柄之劍在燃燒,釋放著光與熱。
半秒過後,耀眼的光芒一下子衝散白茫茫的霧氣,煙消雲散,『露』出灰暗『迷』蒙的暗『色』街道,還有漫天的烏雲,劈頭蓋臉的大雨。
暗藏殺機的黑夜,這裡是熟悉的小巷。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雨聲瓢潑。
「這就完成轉移了?」
利奧愣了愣,回過神來,他一襲黑袍,雙手除了雨水空空如也,身後的些許重量讓他意識到,森咒就綁在背後。
這一幕,有點既視感。
「還等什麼呢?」
男聲傳來。
周圍皆是波紋四起的水泊,泛起微弱的光,輕微的腳步聲夾在雨中,從前方小巷的盡頭傳來。
黑影脫離黑暗,緩緩掀開斗篷,『露』出阿特維爾的臉。
「你帶著什麼?我對它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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