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室的外面是一座巨大的車站廣場。

之前三人在山坡上看到的那條隧道就是通往著這裡的，電子羊當時還看到了川流不息的貨車，然而等走進了才看清從那些貨車上下來的根本不是什麼貨物，而是一群又一群的人。

邱明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講了下去。

「一開始記憶編碼技術被應用在普通人身上，是一些有錢人或者頂級中產家庭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贏在起跑線上，因此在他們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偷偷用記憶編碼器為他們編寫了許多的技能，甚至賦予了他們一些領導者的性格和品質。

「而果不其然，這些記憶被重新編碼過的孩子們也立刻在同輩中脫穎而出，遠超其他的同齡人，當他們長大后無論是白手起家還是接手家族的企業，都會迅速騰飛，擊敗了一個又一個競爭對手，完成財富的瘋狂積累。

「簡直就像是開啟了人生的金手指一樣。」邱明感慨道。

「而伴隨著他們的成功，上流社會也掀起了一陣記憶編碼熱，越來越多的人決定讓自己的兒子女兒接受記憶編碼，哪怕不是為了讓他們成為人生贏家，至少不要在起跑線上就輸掉。

「與此同時另一邊，中高端的技能人才市場終於因為新人類的不斷輸入變得飽和了起來，各家公司和企業對於這部分人才的需求越來越少，於是盛唐摩根等大集團也終於調整了新人類的培養方向，從技術骨幹轉而向生產吃苦耐勞，毫不抱怨的藍領工人。」

電子羊聽到這裡睜大了眼睛，「等等，那那些普通人怎麼辦？」

「好問題，和你所猜想的一樣，隨著各大集團轉變了新人類的培養方向，企業也開在用工市場上大量的聘用新人類藍領，用他們取代懶惰低效的普通工人，越來越多的人失去了工作，靠領取救濟而生活，很多家庭因此破裂，剩下一些幸運兒雖然沒有被立刻開除，但心中也都很清楚這麼下去，失去工作是遲早的事情。

「靠原始的學習方式，同時攜帶著性格上的種種缺陷，他們沒法和那些新人類在工作崗位上競爭，而更悲慘的是他們知道當自己的孩子長大，大概率也會重蹈他們的覆轍，同時這種煩惱不只是他們有，另外那些現在混得風生水起的新人類，他們自然孕育出的下一代也有著相同的麻煩。

「而解決這個問題只有一個辦法。」邱明頓了頓，「那就是接受記憶編碼，做哪些富豪們早就開始對他們的孩子做過的事情。第一個接受記憶編碼的普通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總之為了活下去，為了養家糊口，不做社會的蛆蟲，越來越多的普通人選擇走上了這條路，接受記憶編碼，就像曾經風靡一時的美容。」

「如果說美容可以改變一個人在相貌上的缺陷，那記憶編碼就能改變一個人在靈魂上的缺陷，懶惰、自私、自大……這些都是可以被修復的，而更精準的，還可以根據你所從事的職業來進行微調，在流水線的工人變得更加可以能忍耐枯燥，在公司的管理層可以變得更加充滿人格魅力……

「在最初，他們的策略的確起到了作用，只要肯狠下心來，再加上一筆錢，普通人就可以通過記憶編碼將自己變得比新人類更厲害，但是很快，新人類也察覺到了自身所面對的挑戰，於是新人類也開始花錢對自己的記憶進行再編碼，賦予自己更完美的性格和強大的工作能力。

「事情開始變得越來越瘋狂，所有人都像app更新一樣，不斷的通過記憶編碼器為自己打上升級補丁。競爭永無止境，那些集團企業當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到了這個時候實際上人口增長率早就已經恢復了正常，不，應該說不止恢復了正常，而且還遠超當初計劃實現的增長率，然而出於壓低用工成本的考慮，那些集團並沒有停止人工繁衍計劃。

「為了安置剩餘的爆炸人口，各大集團也開始將目光投向太空，新上海0297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投資建設的，你們可以認為這裡絕大多數的居民，都是盛唐摩根的職員，通過應聘進入這座新城工作，在工作前會根據各公司的職位要求進行記憶重寫，你也不用為他們失去原有的記憶感到難過，因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早就經歷過幾十次的記憶編寫，他們早就忘記了自己原有的記憶是什麼。

「入職前的記憶重寫實際上也是為他們好，能幫助他們更好的融入到新的工作和生活中，克隆人也好，普通人也好，他們在這裡其實都只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就是生產資料，最完美的生產資料。

「當然，考慮到生產出的商品必須銷售出去，他們也會同時扮演著消費端的角色，無論是五層空間的劃分，還是那些不斷滾動的廣告都是為了刺激他們更多的消費，只有消費和生產都不斷增加，社會才能繁榮起來。」

電子羊聽到這裡只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牙齒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可是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我們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什麼，除了越來越不像自己外。」

「好問題。」邱明打了個響指，「但是誰讓歷史的車輪永遠向前呢，也許再做一次選擇，回到人工繁衍計劃剛開始的時候，人類會選擇關上潘多拉的魔盒，將這一切掐死在源頭，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如果，一旦生產力開始發展，落後的必然就將會被淘汰。

「這不是任何個體所能阻止的事情，你們不能，我不能，甚至就連盛唐摩根的董事會有也不能……因為強大如盛唐摩根，也有很多同樣強大的競爭者，據我所知，董事會的人甚至已經經歷過上百次的記憶編碼。

「我其實很羨慕你們，在記憶被重寫后你們就可以毫不懷疑的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相信你們願意相信的事情，但是對於公司其他部門的人來說，我們甚至不知道該相信什麼，」邱明道，「就好像是我現在告訴你們的事情，是否就是真相呢，還是說在這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版本的真相，我也不知道，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自己不再去思考這個問題，我衷心希望你們不會經歷我所經歷的那些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