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嗎？」

  任子華渾身無力地癱倒在了被劍氣凍結的地面上，他想坐起來，但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手腳像是失去了知覺。

  「剛剛那一劍，劍氣已經滲入體內凍住了他運轉魔氣的命脈。」婉兒的聲音再次傳入了他被冷氣凍得發紅的耳朵，「他已經毫無疑問的死掉了，死在自己的輕敵與自負之下。」

  李琴終於從驚愕中反應過來，趕緊將如死魚般癱倒在地面上的任子華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

  「慢點疼」任子華用已經十分虛弱的聲音嗔喚著，「疼死了你沒事吧？」

  李琴看著他的眼睛已經盈滿了淚光：「對不起，都怪我那麼任性才把你害成這樣。」

  坑窪地面上的薄冰已經漸漸開始化掉，倒在上面的那些深受重傷或已經失去生命的戰士們，身體逐漸變得濕潤起來。

  任子華想說點什麼來安慰李琴，但他發現自己真的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周圍的空氣突然寂靜得讓人有些不習慣。

  「都是我的錯，你本來大可不必被捲入這種事情里來的，但是但是當我那會看到你真的出現在我身旁的時候，我真的好開心，明明那樣的舉動只會白白將你置入危險之中，但我真的搞不清楚自己那會是怎麼想的，子華。」她已經有些泣不成聲了，「但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呀，我原來從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喜歡你。」

  李琴浸滿淚水的臉龐讓任子華感到心疼。事實上，他從來沒怪過李琴，在巨劍之上聽到的那些對白只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開心與內疚，儘管那些情緒的出現也許是不合時宜的，但就像李琴荒唐的行為一樣，他同樣無法阻止他們的出現。

  「我從來沒怪過你。」他強撐著用沒有氣力的聲音說道，「謝謝你在石窟上面還有之前來救我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如果沒有聽到這些話我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賤，明明今天上午看見你和那個永熙走到一起時已經心如死灰了，但當我聽到那些話時我終於意識到，我喜歡你這件事，可能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樣，這輩子也變不了。」

  「你怎麼像是在說氣話，而且怎麼覺得有點噁心，就不能用更浪漫一點的說法嗎？」李琴因哭泣而擰在一起的五官終於浮現了一點笑意。

  「我也想遣詞造句讓你更滿意一點，可現在實在是沒有太多力氣」他說著便像是快要暈倒過去。

  不遠處，李斐兒也將倒地不起的顧冥非扶了起來，一米五的小個子艱難支撐著快到兩米的大高個緩緩向任子華他們走來。

  「低階治癒魔法——疲勞淨化。」她像是半扛著顧冥非似的來到任子華面前為他施下了這個魔法，「以我現在狀況也只能勉強用出這個低階魔法了，雖然治不了本，但可以暫時改變你的精神狀況，讓你感覺不那麼難受。」

  「謝謝你。」雖然身體還是不能動彈，但任子華瞬間感覺不那麼疲憊了，「顧冥非沒事吧？」

  「肋骨斷完了，胸前還被打了一個洞出來，但是還活著，不過如果不馬上接受治療了的話，離死也不遠了。」她平靜的語氣讓任子華感到奇怪，「之前那樣小看你，是我狗眼看人低了，對不起。」

  任子華見她臉上終於出現了小孩式的難為情的表情，不禁感到有些欣慰。

  「不用道歉的，你不說我都不記得了。」他溫柔地笑道，「你現在是要送他去醫院嗎？」

  「去醫院沒用，他這樣的傷勢只有像我這樣能使用高階治癒魔法的人能夠救治。」她說著又露出一副難堪的表情，「但我現在已經沒有足夠的魔力使出長距離空間移動的魔法瞬間移動了。」

  「我御劍送你們過去吧，我還有足夠的劍氣可以用，正好任子華也需要治療。」李琴又轉眼看了看倒在地上重傷不起的人們，「我之前已經向附近的公會求助過了，他們應該也快來了。」

  「他們不會來的，整座南京城除了我們公會設在這裡的分舵沒有其他的公會敢插手這件事情，而且他們還是在不知道這裡出現的是魔王的情況下便知難而退了。」斐兒滿眼悲傷地說道，「只有等我先回去恢復一點魔力，然後再用高階空間轉移魔法把他們轉移回去救治，只是不知道他們還能撐多久」

  魔王？我剛剛面對的是那麼不得了的東西嗎？任子華聽後有些後怕地想到。

  「普通醫院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他又問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受傷程度不嚴重的醫院是有辦法的。」

  「那就交給他們吧。」任子華抬頭望向遠方天空中向這邊駛來的數十架武裝直升機，用難得的幽默口吻說道，「果然還是人民警察更有責任感些。」

  全副武裝的武警們從低空盤旋的直升機上一躍而下，從任子華他們口中簡單了解現場狀況後，便決定立刻將現場重傷不起的劍士與魔法們通過直升機運往附近的醫院救治。

  由於直升機容量有限，很多武警便得到命令在現場等待部隊的卡車接回。而那些已經失去性命的劍士和魔法師也被決定統一裝在一架直升機里運回。

  「辛苦你們了，奮戰到現在。」一個看起來像是士官的男人走過來十分敬佩地對任子華他們說道。

  「應該聽到這句話的是那些苦戰到失去性命的勇士們，不是我們幾個。」李斐兒說著眼角泛起了淚花。

  任子華沒想到像她這樣的小女孩會說出這樣的話，心裡也難受得要命，從小到大他還沒見過這麼多死人，一想到他們的家人知道這件噩耗會有多麼難過，悲傷的情緒便再次翻湧上來。

  「你說的對，小姑娘。」神態威嚴的武警蹲下來溫柔地摸了摸斐兒的腦袋，「他們同樣值得我們尊敬，是我剛剛的說法欠妥了。」

  「沒時間了，我得趕緊回去為顧冥非療傷。」李斐兒努力忍住了想大哭一場的情緒，對李琴說道，「我們快走吧。」

  然而就當李琴準備使出御劍術時，李斐兒身旁的武警又突然想起似的跟他們問道：「對了，之前說的那個魔王的屍體是在哪裡來著？雖然不是我們負責處理，但我們之後會轉移到相關處理這類事情的特別部門去。」

  「喔，你說那個披著黑色大衣的裸男嗎？他在——」李琴輕鬆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像是看到了什麼鬼怪。

  「怎麼了嗎？」任子華也跟著望向李琴看的那個地方，表情很快變得和後者一樣了。

  李斐兒看到二人的反應後，也跟著一臉驚恐地望了過去，沒想到結果真的如她所料——原本應該躺在濕潤地面上的黑衣男消失不見了。

  絕望的氣息剎那間再次籠罩了三人，李琴瞬間感覺自己的腿腳又不能動彈了。

  「快跑！！」

  李斐兒突然聲嘶力竭的吼道，把在場的所有武警都嚇了一跳，他們全都停下手裡的工作，紛紛看向了李斐兒，「大家快跑呀！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快跑！！」

  她說著將身上扛著的顧冥非放到一旁，瘋了似的把身旁剛剛安慰她的武警叔叔往直升機的方向推去：「走啊你們，快點坐直升機逃走啊！」

  然而搞不清狀況的武警們只是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不要再出現更多的犧牲者了。」李斐兒崩潰似的坐在地上，眼淚止住地流了出來，「求求你們了，趕緊逃走吧！」

  斐兒面前的士官終於反應過來了什麼，他趕緊命令所有人放下手上的工作，立刻回到直升機上。

  然而一切都晚了，突然之間所有的武警不知怎麼回事一下全都倒在了地上。

  低空盤旋的直升機駕駛員見狀立即把自己拉到了高處，趕緊逃離了這裡。

  那股熟悉的壓迫感又回來了，李琴和任子華終於也明白了過來，或者說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那個男人他還沒有死。

  讓任子華感到徹底絕望的是，他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看向身邊的李琴，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保護她的能力，一個可怕的念頭剛一浮上他的心間，身邊的李琴便被一把從未見過的劍刺穿了。

  「子華」李琴微弱的聲音，逐漸喪失生機的聲音，迄今為止任子華從未聽到過的，溫柔呼喚他名字的聲音剛剛出現在他的腦海，含義出現的那一秒，黑衣男無情地將劍拔了出來。

  血灑滿了地面，周圍雜草的顏色變成了漂亮的鮮紅色。

  「婉兒婉兒，你聽得見嗎？」一個從未有過的可怕表情出現在了任子華因憤怒與悲傷扭曲的面目上，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身軀正在被某種異樣的東西吞噬者。

  那可怕的東西逐漸占據了他的精神力，使他感到渾身上下的血液沸騰了起來，使他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猩紅的顏色，使他很難不想做出一些自打出生以來便從沒有做過的血腥事情。

  那名為殺意的暴君，已然控制住了任子華手中的殘劍。

  黑衣男看著此刻的任子華，只是輕蔑地笑了，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

  「讓我動起來。」

  「可是這樣做會減損你的壽命的」

  「我不管！讓我動起來啊！別他媽廢話了！快讓我動起來啊！」任子華不知怎麼的強行運轉了體內的劍氣，黑色的無上劍氣以從未有過的氣勢噴涌而出。

  「你們男生為什麼有時候總是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生那麼大的氣呀？」

  那是他們相識還多久的時候，初中的教室里，李琴有些生氣地問他的同桌：「他不就摸了摸我的辮子嗎？我都沒生氣，你幹嘛把別人打成那樣啊？」

  一旁的少年只是悶悶不樂地坐著，什麼也不說。

  「到底為什麼呀？任子華！」

  「到底是為什麼呀？子華」記憶的畫面閃轉騰挪間又摔回了現實，此刻倒在任子華懷裡面色蒼白的李琴，虛弱的聲音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你為什麼要——」

  「婉兒！你是我召喚的精靈吧？我命令你讓我動起來！」白色劍氣再次噴涌而出，黑白劍氣又纏繞在了一起，任子華將再也說不出話的李琴輕輕放在了地上。

  「剛剛不是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嗎笨蛋，因為我喜歡你啊。」濕漉漉的東西終於從眼眶裡滑了出來，這句遲到多年的回答任子華沒想到他還會有機會說出口來，看著地上覆滿鮮血的李琴，他再次將布滿殺意的劍指向了此刻雲淡風輕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

  「為什麼還活著啊？你這個混蛋！」

  「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殺得了我吧？」黑衣男一臉輕蔑地看著任子華，「區區人類，你究竟在妄想些什麼？」

  「混蛋！！」任子華咆哮著盲目將劍揮了過去，然而基於他自己意志的揮劍根本掀不起任何波瀾，黑衣男空手便接住了他無力的劍刃。

  慌亂中，任子華倉促收劍，向後撤去。

  「你怎麼回事，婉兒？」

  「抱歉，子華，你體內的劍氣剛剛占據了身體的主導權，我沒有控制住。」

  「再來一次。」任子華說著剛想沖向黑衣男，卻突然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