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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犁漢 - 第四百一十一章:劉茜字體大小: A+
     
      真定城初戰,田楷一方即小勝。【更新的章節最完整全面,無錯內容修復最及時,由於緩存原因推薦瀏覽器訪問官網】但這依然沒有能夠緩解真定附近土豪們的恐懼。

      隨著戰事頻急,這些土豪開始拖家帶口準備涉過滹沱河,到常山郡北一帶逃難。

      滹沱河是常山國內最重要的河流,也是幽冀之地上最長最寬的一道。其自西向東,一路穿過常山、中山、河間、渤海四郡,灌溉了沿岸無數豐腴田地。

      在以前,常山國這些北地人是不將自己視為邊人的,他們認為只有滹沱河以北的地區才是邊陲,那裡地曠人稀,時刻會受到胡人的襲擊。而相反,在滹沱河以南,是地地道道的內地,是真正的富庶之所。

      所以滹沱河就成了常山國人心裡的中外分界線,以北是外,以南是內。生活在滹沱河以南的自然就人上人些。

      但現在世道變了,如今的滹沱河以南的人上人也要逃難到過去視為邊地的北方,怎能不讓人唏噓呢。

      在過去,冀州作為北地錢糧大州,是要負擔北面幽州北疆防務開支的八成的。所以為了轉運方便,冀州在滹沱河上建立了一系列渡口和浮橋。

      而規模最大的一個就是位於真定與九門之間,這裡道路更密,商旅更多,自然渡口的規模也越大。

      本來,這座浮橋是由二十艘巨舟連鎖而成,每船皆用十具石錨固定,船寬一丈六尺,間隔約一丈遠,中間鋪上木板,木板上覆蓋乾草。平日,曳車牽馬而過,如履平地。

      平日裡,這浮橋每隔五艘就設一巡亭,提鈴巡夜,防衛嚴密。

      但這一切都成了過往。

      隨著南面泰山賊開始北伐,常山南部諸縣的士紳們紛紛裹著家當,趕著牛馬,順著黑壓壓的人流在這裡渡河北上。

      一時間,男男女女悽厲哭喊,低聲哀求。稚童啼哭,河吏怒斥,一副末世景象。

      雖然混亂,但這時候的浮橋還算暢通,多少豪紳吏士們到底還是擠過了浮橋,來到了北岸暫時獲得了安全。

      畢竟,有滹沱河為阻,南岸就是交戰區,北岸就是大後方。

      但這個大後方卻不是那麼好過的。

      隨著真定令孫瑾發文給九門的國相,嚴令南岸一人不准過河後,形勢越發緊張了。

      常山國相馮巡發布了一條嚴格的河禁令,內容就一條:

      「滹沱以南,群盜蜂起,為防備敵人奸細和不法之徒探諜,凡自南來而無公憑者,勿聽渡。」

      從這裡就看出馮巡作為老官吏的狡猾了。

      他並沒有一刀切,而是放出一個所謂的公憑。那換句話說呢,就是誰有公憑誰過河,那誰會有呢?那當然是有影響力的勢力人家了。

      而且為了防備暴民衝破橋防,馮巡直接下令撤走浮橋,渡河一律都改為舟渡。

      如此一來,守備河防的巡河兵乘機敲詐勒索,曾經的富裕之家不惜傾家蕩產,換來一張公憑孑然渡河。

      也許,縱然是泰山軍北來,這些尋常富戶也不會淪到這個地步。可惜,這些人聾眼盲人,看不清形勢,只覺得貴人們跑,也就跟著跑了。

      孰不知,人家潤是有出路,你潤是成了人家的出路。

      但相比於尋常富戶被抽髓扒皮,有一類人卻是馮巡如何都得帶去北面的,那就是常山諸多劉姓王。

      本朝對待宗族還是相當大方的,不僅所封王侯要比前朝多,也頗能善始善終。

      而常山諸劉因為早年隨光武打天下,所以是少有的能橫亘兩朝的富貴之族。

      此刻,這些陸續準備北渡的劉姓王族們,成群結隊,按照各自王系聚攏在一起。他們拖家帶口,看著遠處略帶著仇恨的破落戶們,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們當然是不願意北上的,他們在南部有著巨大的莊園和田土,成百上千的徒隸拼命勞作就是供養他們舒適安逸的生活,他們如何願意捨棄?

      但不走也不行。趙王一系的下場,他們都多有耳聞,家裡原先如豬狗一般的徒隸後面竟然搖身一變做了主,還登堂入戶,霸占了他們的田土。

      知道這些後,這些常山諸王族就對自家的徒隸們不大信任了。而那些徒隸們眼見著時局越來越亂,眼神也越來越不馴。

      所以,在北面來人發公憑要帶著他們傾家北上的時候,他們聚齊族人後,一番商議,終究是北上了。

      因為他們知道,就是遷移到北面,也不會虧了他們,到時候還是有田有塢有僕隸。畢竟誰讓他們是王族呢?

      就這樣,常山諸劉姓一同北上,於六月十五日趕到渡口,等待北面的舟船來將他們帶過河。

      ……

      「翁主,今天就只有一塊餅了。」

      此時,在劉姓諸王的營地的最邊緣,一牛車上,一個污著臉的女婢正對同樣污臉的女郎說著這話。

      那翁主不是別人,正是劉惠的妹妹,劉茜。

      自兄長叛逃後,真定王一系的僅剩田土也被收回。後來劉茜就帶著僅剩的一老僕和貼身女婢投靠到了姑母家。

      看著女婢遞來的餅子,劉茜有點傷心,她掰開一半又遞給了婢女。

      即便婢女如何都說用過了,但劉茜還是依舊堅持要分一半餅給婢女。

      因為她知道,現在她們的情況,姑母那邊能分來一塊餅就已經是全部了,她不給婢女分,她就得挨餓。

      在無棚頂的牛車上,劉茜小口小口的咀嚼著手中的半塊餅,而那邊婢女將手中的餅也撕開大半揣進懷裡,只拿一小塊咬著。

      即便逃難,劉氏的主僕們皆保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家風。

      很快,老僕回來了。

      和一般人想得行將朽木的老者不同,這個老僕即便一臉風塵僕僕,但也遮擋不住他的彪悍和健碩。

      老者名叫趙童,是真定王一系的家生將出身。那劉惠的滿身武藝就是他從小訓練的。

      這一次逃亡北上,也正是有趙童的遮護,劉茜兩主婢才能無恙。不然即便這兩人故意污面,還是免不得被隊伍中的俘浪人給騷擾的。

      趙童回來,嘴上還有點油腥,見到劉茜在吃餅,他忙從懷裡拿出一個包裹,裡面有數條烤魚。

      趙童溫聲道:

      「翁主,吃點烤魚吧,沒肉身子熬不住的。」

      是的,吃過肉的人讓她再一直吃餅,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是遭不住的。

      劉茜宛然一笑,先是道了聲謝,然後就將那包魚放在了藁草下,顯然是打算留作後面的口糧。

      收拾完這些,劉茜再一次問了一事:

      「趙叔,咱們留在老宅的暗記真的能讓兄長找到我們嗎?」

      趙童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道:

      「嗯,只要咱們到了北面安頓下來,後面再讓人回老宅再送一封家書。郎君一定能找到我們的。」

      劉茜滿懷憧憬,點了點頭。

      看著自家翁主這神情,趙童內心只能哀嘆。

      自家郎君自本年三月悍然襲殺劉暠之後,就出奔失蹤了。雖然他臨奔之前囑咐部曲回來要帶他們這些家眷入山,但到底是將事情想簡單了。

      這些個部曲剛到真定王宅外,就被矢志復仇的常山王部曲們給捕拿了。混亂中,他劉童只能帶著劉茜和一個婢女逃了出去。甚至,郎君的小妻都不曾帶走。

      後來他和翁主二人一路躲避到了郭家,在一外宅停頓。後面得知常山諸大姓一同北上,趙童也擔心翁主的安危,也就混入其中了。

      至於翁主所說的,想再和郎君團聚,怕是難了。這兵荒馬亂的世道,可能一輩子就見不得面了。

      見劉茜還在沉浸在能和兄長重逢的期盼里,趙童趕緊換了一個話題,他拍了拍牛車,指著北方道:

      「我聽說船要來了,到時候這牛車就不能帶上船了。翁主你挑一挑,看哪些東西要帶的。」

      劉茜一聽,顧不得哀嘆,忙開始挑撿能用得著的。

      食物是一定要帶的,然後還要帶一些衣服,聽說幽州比冀州要冷太多了。還有一些金子也要帶,現在雖然沒用,但後面到了幽州,總還是能再買一處莊園的。

      即便才苦難兩月,但劉茜已經頗有點持家的樣子了,果然,最是苦難「磨鍊」人。

      這邊劉茜三人正在收拾,突然就感覺不對。

      在他們的外圍是那些被河吏敲骨吸髓後又被哄騙的富戶,他們最慘,也是在最外圍。

      在那裡,到處都在奔跑,無數聲音傳來:

      「泰山賊殺來了。」

      「要死了!」

      「和那些人拼了!」

      看到外圍的混亂很快就要蔓延到這裡,趙童臉色一變,忙拉著劉茜和女婢趴到了牛車下,他也拿著一把短刀鑽了進去,他認真對二女道:

      「務必不能亂動,這種情況下,越跑越死。」

      劉茜和女婢忙不迭點頭,老老實實的趴在牛車下,小心的瞅著混亂的場面。

      果然,混亂就如龍捲風,很快就席捲了內圈,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奔跑,哪怕他們還沒有見到所謂的泰山賊。

      至於他們為何這麼怕?他們也不知道,總之怕就對了。

      小婢女一直在那發抖,突然她將懷裡的剩下的餅子取出,開始狼吞虎咽。

      劉茜沒說什麼,只是緊緊抱住她。

      是啊,如果要死的話,做一個飽死鬼也是好的。

      就這樣,聽著外面的哭喊和哀嚎,劉茜和小婢女頓覺時間是如此的漫長。

      漸漸的,混亂開始消散了,原先瘋狂的人群也在一些穿著黃衣鐵甲的騎士們的調度下,重新恢復了平靜。

      顯然,所謂的泰山軍真的來了,而且沒有任何意外,他們拿下了這處渡口。

      這也意味著,她們北上之路斷絕了。

      卻在這時,小婢女努力抓著劉茜的衣袖,張著嘴使勁要說話。

      劉茜以為她是吃餅子吃得太急了,一邊拍著她的背給她順食,一邊責怪道:

      「讓你吃慢一點。」

      也是劉茜順食有效,那婢子倒真的緩過氣了,然後她張嘴就是:

      「翁主,你看那是郎君嗎?」

      劉茜渾身一震,順著婢子指的方向,就看見自家兄長身披鐵甲,英武的立在一馬上,正寒冷的看著四周歸攏起來的劉氏諸人。

      這下子,劉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聲哭喊:

      「兄長,茜在這裡,在這裡!」

      ……

      泰武元年,六月十五日,真定渡口最終封閉。

      自此,富人、窮人、武人、文人,因為這一條滹沱河而分南北,他們的命運有了全然不同的走向。

      那些得以渡過滹沱河的,並不一定就得入樂土。那些被阻在南面的,未能渡北的,也未嘗跌入深淵。

      但無論是南北,相比於此時的真定城內的人們,他們的命運總是好過無數。

      因為這會的真定已然成為一處軍管地,城內的所有人都要為保住這塊死地而流盡鮮血。

      自六月十三日,田楷帶兵小勝城外泰山軍後,其人並未有任何喜悅,相反他還發現了更多的漏洞。

      原先城內的這些兵卒幾乎都是來自城內的市井閭左之人,奸猾氣有餘,敢死心甚少,而且還普遍不習戰事。

      於是田楷就將自己的本部撒了下去,以暴力驅馳彼輩用命。在城牆上,每四五堞就有一北兵督守,有敢縋城逃命者,立斬以徇。

      他還親自帶著城內精幹縣吏晨夕巡城,有敢懈怠者,輒斬之。凡兵員下城,除了需要上峰給符之外,還必需結伴而行。兩人連坐,有一人敢逃,另一人斬。

      正是靠著這般鐵血的暴力手段,田楷果真將真定城給抓了起來。野戰是不能野戰的,但也至少不是聞鼓即潰的烏合之眾了。

      之後,田楷請孫瑾督一支隊伍,用以在城內刺奸。

      田楷認為之前常山國南部失守的那麼快,就是因為敵軍在城內有奸細裡應外合。他認為真定城內也有人通敵,所以就請孫瑾負責此事。

      他對孫瑾道:

      「君主內,我主外。內外相合,必不使賊所趁。」

      於是,孫瑾一方面調度軍需,一方面開始對城內肅清。

      有言降者,殺;有妖言者,殺;有擾亂人心者,殺!

      一番手段下來,真定城至少在表面看起來是固若金湯。

      最終,在六月十六日這一天,逶迤而來的張沖,帶著大軍兩萬並隨軍無數,終於抵達了真定城下。

      一場血戰,將要考驗著所有人。

      又一女主上線,然後一場血戰又要開啟,家人們,你們的月票還不走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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