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窗簾後的女人（六千字）
「所以，他們才要阻止我執行諾亞計劃？」
「執行了諾亞計劃的我，本質意義上，其實只能算是……」
「……幫凶？」
「……」
沉默的坐在了座位上，肖囂想了很多很多，漸漸的，也開始有更多的迷團，在他此時的腦海里清晰了起來。
是了，按照安老先生記憶里所窺見的，對於那個引發了一切神秘的女人，黑森林的態度其實是想要清理掉她的，只不過，黑森林的清理失敗了，所以才導致了現在的一切。
說不定，黑森林當時如果真的將她清理掉了，這個世界真會如黑森林預料的那樣，完成世界的升級，而有關那個女人的一切，也真的會被這個世界埋藏，就如同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從這個角度看，想要去往神秘盡頭，關閉奇點的諾亞計劃，不正順應了黑森林的目的？
或許，這也是牧羊人現在這麼願意幫助自己的原因？
又或者……
肖囂又想起了但丁組織與地獄組織的兩位大人物，與自己談起諾亞計劃時的擔憂。
他們或許直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可以完成諾亞計劃，畢竟說起來關閉奇點，好像很容易，但事實上，那要面對地獄裡面難以想像的恐怖生物。
可是，他們仍然試圖阻止自己，因為他們擔心，自己會喚醒地獄裡的那個女人。
他們害怕，這個女人的醒來，會再度給這個世界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
心裡默默的想著這些，肖囂內心裡涌動著各種複雜的思路，他數次想要主動聯繫楊佳，跟她說些什麼，但又因為這時候的他，窺見了太多秘密，但也仍然有著諸多不確定，因而忍住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將安老先生在試藥的過程中，看到的那場影響整個世界的大變，重看了幾次，記住了每一絲細節，然後才緩緩的起身，在這輛空蕩蕩的高列裡面，慢慢的踱著步子……
「肖哥哥……」
軟軟一直糾結著要不要拿回電腦，但見肖囂仿佛在想正事的樣子，又不太敢打擾他。
過了很久，才試探著叫了他一聲：「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肖囂這才反應了過來，他們的高列，已經在這裡停了很久了，原本，他的意志連通了安息城與黑門城兩座城市，高列應該直接帶著自己回到黑門城，但如今卻為了了解這些，停留許久，這說明，黑門城也早就該察覺到了異樣才對。只不過，軟軟在旁邊擔憂著，一直偷瞄自己，但卻不敢說話，而黑門城的意志，居然也一直沒有試圖影響自己，保持了沉默……
肖囂忽然啞然失笑。
自己在這裡胡思亂想，左右糾結，何必如此麻煩呢？
黑門城就在那裡，直接去問，豈不更好？
平時人總是想這想那，寧可自己琢磨，也不用最效率的交流方式，是因為有些人承擔不起直接詢問的結果，也是因為有人喜歡往自己粗鄙的想法上包裝一點點美好的表象，倒造就了那種某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可笑規矩，但自己完全不用考慮這些，自己是洞察者，可以分辨真假，也可以直面核心，所以，還有什麼方法，是比直接去問更好的？
當然了，最關鍵的就是，那位黑門城小姐，一直不肯真的現身與自己相見。
哪怕是上一次的交流，她也是隔著一道窗簾。
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肖囂自信，現在已經有了資格直接去拜訪這位小姐了。
「走吧！」
他緩緩吁了口氣，臉上也再次露出了微笑，向軟軟道：「回去！」
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拿起了電腦，在回去的路上，還是有必要再把安老先生其他的記憶看一遍的，了解越多，才越能把握這個世界。
倒是軟軟，一聽要回去，頓時有些開心。
一看肖囂把電腦拿了起來，更是長吁了一口氣，興奮的伸出了手。
卻不料肖囂轉身又坐在了座位上，繼續看了起來，頓時表情有點呆滯，訕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肖囂動了要回黑門城的心思，高列的速度便自然而然快了起來，很快的，高列便已經抵達了黑門城的車站，肖囂身邊的車廂，座位，扶手，都在這一刻如同血肉一般消散，與周圍的地面與建築融為了一體，而他已經出現在了黑門城的市中心，抬頭看去，夜色已經降臨，周圍行人擁擠人繁忙，無人注意到路口已經出現了一位來自精神海洋深處的人。
軟軟看了一眼左右，深呼了口氣，道：「那我們現在……」
「你先回去。」
肖囂道：「我還有點事情做。」
軟軟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詭異，一言不發的看著肖囂手裡的電腦。
肖囂恍然大悟，笑道：「我先用著，回頭還你……」
「……可以嗎？」
「……」
軟軟摒住了呼吸，憋了半天，道：「……行吧！」
就一台筆記本而已，看她擔心的，之前自己去她臥室，明明看到她還有一台台式機能用的嘛。
肖囂雖然是洞察者，但自從不小心看到了楊佳那漂亮的內臟之後，便開始嘗試著不去看周圍人了，不僅不看，還接近徹底屏蔽，所以也就不關注軟軟那張糾結的小臉，只是直接在路口分開，也沒有告訴業先生什麼時候開會的事情，而是自己意識閃爍之間，便出現在了自己家的街巷門口，深呼了一口氣，慢慢的走進了這條小巷。
鄰居家的院子裡，三條惡狗見到肖囂過來，本來挺高興，但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其中兩條慚愧的低下了頭。
只有二哈見到肖囂過來，立刻昂起了頭，向著肖囂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看起來，它不慚愧，甚至還有點想跟肖囂討論的樣子。
「要有節制啊……」
肖囂深深看了它們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無奈的叮囑了一聲：「都瘦了……」
若在平時，非得給它們三個上上思想教育課不行，但是今天有事在身，便也只是這麼淡淡的叮囑了一句，然後轉過了身。
二樓窗台仍然飄著白色的窗簾，肖囂能夠感覺到，窗簾背後一直有目光看著自己，但他微微側身，看向了窗簾後面，卻沒有說話，而是忽然之間轉身，向著樓邊的小道走去，順手從旁邊的花池裡面，摘了幾枝花，一邊走著，一邊將它們拼成了一束，然後拾階而上，徑直來到了那扇窗的房門前，緩緩站定，然後慢慢的，優雅的，輕輕叩了幾下房門。
房間裡有敲門聲空蕩蕩的迴響，似乎裡面沒有人。
但肖囂很堅持，每隔七秒，便輕叩三下，以這種態度來表示自己想要拜訪的決心。
這仿佛是一種對峙，雙方都很堅持。
終於，在肖囂敲過了三次房門之後，裡面隱隱約約，似乎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輕嘆聲，然後，房門被緩緩打開了。
肖囂的三隻洞察者之眼，在房門打開的一刻，悄然出現，瞬間便將這個房間盡收眼底，他看到了這個房間裡清冷孤寂，每一件家具與飾品，都擺放在了恰到好處的地方，但又偏偏因為每一項都擺放的極為標準，顯得有種沒有生氣的清冷感，一桌一椅，在他的視野之中閃過，也包含了那架，被放在了牆邊，黃銅色的，似乎非常古老，但又精美的老式唱片機。
微微定神，肖囂看向了眼前，這個為自己開門的女人。
她梳著精緻的妝容，穿著白色長裙，頭髮直直的垂落到了腰跡，赤著雙足。
她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但自己卻完全看不透她，仿佛她本身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也隨時可以融入這個世界。
然後肖囂微微驚訝，瞳孔深處閃過了一抹遲疑。
因為，這個女人的氣質與形象，都與他想像之中的一模一樣，但惟獨，她的模樣……
……她居然與自己在安老先生的記憶里，與自己之前進入洞察者路線時看到的那個零號病人，一模一樣。
甚至可以說，她就是零號病人本人，就這麼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
……
為肖囂開了門的女人，仿佛神色也有些慵懶與無奈，她沒有理會肖囂臉上露出來的驚疑表情，而是淡淡的轉過了身去。
「進來吧！」
「記得換拖鞋。」
「……」
肖囂強忍住了立刻問出口的強烈願望，低頭換上了拖鞋，然後走了她這個房間裡面，將自己作為禮物帶來的花束，插進了她茶几上面的花瓶里，也給這個清冷孤寂的房間，增添了一抹生氣，然後他才緩緩在沙發上面坐下，安靜的看向了那個坐在了自己對面懶人沙發上的女子，心裡也不知擁擠了多少的問題，但最終開口時，卻還是最簡單，也最直接的那一個：
「你究竟是誰？」
「……」
穿著白裙子的女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反問道：「伱不知道我是誰？」
肖囂微微沉默。
他當然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只是，她的身份似乎太多了些……
神秘路引，世界意志的碎片，黑門城的主導者，以及……
……他目光看向了牆角那一架老式唱片機，感覺到唱片機內隱藏著的瑟瑟發抖的某個靈魂，輕輕的嘆惜。
以及，唱片機小姐真正的主人。
早先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肖囂一直都把這個窗簾背後的女人，當成了唱片機小姐，甚至懷疑過，唱片機小姐是不是就是神秘路引，但現在才發現，這與真相還差得挺遠。
沒親眼看到唱片機小姐的本體時，肖囂無從猜測，而看到之後，便不必猜測，一切瞬間瞭然。
唱片機小姐，就是唱片機小姐，或者說，她本是黑門城的神秘源頭。
在黑門城的老會長去世之前，把神秘路引激活之後，這位本來高高在上的城市意志，便已經變成了傀儡。
主導了黑門城意志的，便成為了這位由神秘路引，或者說世界意志的十二碎片之一化身的女人，正是她，通過唱片機小姐，影響著黑門城的一舉一動，也引導著自己……
或許，唱片機小姐之前急於入駐安息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
但雖然因此而明白了很多，肖囂卻仍然有些意外，看向了穿著白裙子的女人，道：「你為什麼會有她的樣子？」
「事實上，我們都有她的樣子。」
見肖囂這般直接的發問，這位白裙子的女人輕輕笑了一聲，淡淡道：「因為我們都是受到她的污染而出現，所以，越接近源頭，便和她越像。」
「只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個模樣，有人是她小時候的模樣，有人是她年老之後的模樣。」
「我是她最大的敵人，當然也就是最像她的一個。」
「……」
「最大的敵人……」
肖囂微微沉吟，並快速的消化著這些內容。
經由她提起，肖囂也忽然隱約的想起，當初在夜底城見到的那個女孩，她似乎也確實和那個零號病人很像，只是年輕了很多。
而看向了白裙子的女人，肖囂也知道，她應該在自己沒有及時回到黑門城時，就知道自己肯定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如今願意開門，便代表著她願意跟自己談這些事情。
只是，自己需要斟酌問出來的每一個問題，使這場交談更有效率。
因此，他在微一思量之後，直接盯著她的眼睛，道：「那些神秘源頭，究竟是外來的，還是什麼？」
白裙女人微微側目，笑道：「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它們出現的過程？」
這個問題倒讓肖囂微微尷尬。
安老先生的記憶，他確實拿到了，也看到了，只可惜，安老先生這個人吧，也有點個性……
他讀書少，當初參與試藥時，對很多事情不了解，哪怕後來他靠著一開始的優勢，成為了安息城的大佬，但卻也又進入了另外一個盲區，只知道崇拜那些隱藏在了城市裡的神秘意志，學會在這種混亂的世界裡面求生存，所以他雖然經歷了很多事情，卻並沒有搞明白很多事情，當然，這也不排除這位老先生其實是因為知道這些事情的危險，故意不去搞明白的可能……
總之，懂得當年那些事的，應該是在安老先生的幻想裡面，站在了前面，目送那個女人進入地獄的人。
但丁組織與地獄組織的兩位會長，便屬於這種類型。
「也難怪……」
白裙子的女人看到了肖囂的表情，便恍然大悟，輕輕嘆道：「人啊，就是太擅長遺忘，也太懂得欺騙自己了……」
說著，她忽然從茶几下面，摸出了一個搖控器，然後對準了電視。
「嗤！」
電視屏幕上，忽然出現了無數雪花。
不，不是雪花。
肖囂只是掃了一眼，便忽然發現，屏幕上每一個閃動著的雪花點，其實都是一個畫面，是一個人看向了某種事物的視野，那雜亂的聲音，則是無數畫面的聲音交織而產生的。
毫不猶豫，他立刻進入了思維爆炸狀態，洞察者的能力，也運用到了最大。
他進入了畫面之中，便看到了安老先生當時作為一個人的極限之外，當時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事情。
他看到了在精神共振出現的一刻，整個世界上，無數棟大樓的傾塌，看到了無數個正常人忽然之間崩潰，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看著那無數個已經由黑森林打造成功的超凡特別部隊裡的戰士，瞳空忽然之間放空，也看到了當時的各個地方，一些原本看起來正常的人，忽然站住了腳步，他們慢慢的抬起了頭，在以一種異樣的眼神，重新打量著這個世界……
肖囂在看到了他們的表情時，心裡都忍不住一驚。
因為這個表情，他很熟悉。
他很確信，之前在安息城，自己差點融化進那片海洋里時，就是這樣的眼神。
因為那代表著「神座」已經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代表著，自己只差一個念頭，便可以實現生命層次上的進化……
「這就是最早的神秘源頭……」
在肖囂進入了思維爆炸狀態時，外人其實很難與他交流，因為外人的聲音，會被無限制拉長，仿佛時間都已經停滯，但如今，白裙子的女人，聲音卻清晰而平靜的出現在了肖囂的耳中，淡淡道：「有的是人，有的只是人腦海里的一個雜念，也有的是無數人精神交織而誕生的集合體，總之，她那一次的精神共振，將精神海洋帶到了這個世界的一些人眼前……」
「有一部分人，或主動，或被動，變成了神秘源頭。」
「但變成了神秘源頭的它們，又撕裂，彼此吞噬，吸收更多的情緒、意志，產生了更多的神秘源頭。」
「到了後來，那段異鄉人還沒有穩定出現的時候，一些無人約束的畸變生物，也壯大，逃離，並且成為了神秘源頭……」
「當然，來源複雜，但都是因為她。」
「你可以理解為，她做了一場噩夢，噩夢之中，有種種不可言說的神秘與詭異，而她的噩夢，降臨到了這個世界，於是，這個世界便一直被籠罩在她的噩夢之中，同樣也有了無數的神秘與詭異，偏偏，這些東西受到了她的影響，也真的認為自己就是從天而降的怪物……但事情上，一切都只是她在發瘋而已，她真的只是一位病人，只可惜，她的病污染了整個世界。」
「也正因此，所以她是一切的起點，也是所有精神生物的母親，所以，她才會被人稱為母體。」
「……」
肖囂強忍著那一幕幕畫面帶來的巨量信息對自己大腦的衝擊，向白裙女人問道：「所以它們也以痛苦為食？」
「因為這是最有效提升它們力量與特質的東西呀，還能當作武器……」
白裙女人笑了起來，道：「而且，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前，那些人不就是用痛苦來餵養她的嗎？」
肖囂聽著這些，仿佛就連呼吸，都壓抑了很多。
但他還是穩定著自己的心神，看著那一個個融化在了精神海洋裡面的人，他從這台電視機裡面，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些承受不住登上神座的精神，並不是真的一旦融入其中，便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實際上，他們在融入之後，便像是從現實世界，跌入了精神海洋，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然後面臨的，便是一種血淋淋的，赤果果的吞噬與彼此廝殺。
甚至在這龐大的海洋里，他們原本的記憶與意志，都被瞬間稀釋，扭曲，早就忘了自己，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
這同樣也讓他後怕，當初自己一旦真的融化其中，那麼，現在自己已經不存在了。
這個世界上，可能只是出現了一個與自己有著因果關係，卻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的精神生物罷了。
這也使得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對城市的寄生，會讓我面對這種風險？」
女人安靜了下來，她看著肖囂，肖囂也看著，四目相對，房間裡氣氛壓抑。
「你以為我是在故意陷害你？」
白裙女人，良久之後，才緩緩開口，輕聲道：「我若是想陷害你，就不會把那枚指環，留在你那位小女朋友的手指上……」
肖囂皺起了眉頭，他想不通的也是這裡，慢慢道：「但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首先，提前告訴了你，也不一定會有效果，不是麼？」
白裙女人忽然微笑了起來，道：「就比如，人人都知道罪惡是不對的，但犯罪仍然每天都在這個城市裡上演，不是麼？」
「所以，哪怕我提前告訴了你，警告了你，意志不夠堅強的你，仍然有可能陷入其中，不是麼？」
「……」
肖囂微怔，竟發現這個理由自己無法反駁。
他自己能夠逃過那個下場，心裡都是覺得慶幸的，而且，他也相信，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是所有人都能逃過的，應該說，絕大部分人逃不過。
那可是成神的誘惑啊……
便如平時戒個手沖都戒不掉的人，還妄想戒那些誇張的玩意兒？
而在肖囂若有所思的時候，這個白裙子的女人也忽然笑了起來，她似乎很喜歡看到肖囂現在這個樣子。
慢慢道：「當然，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提前提醒你了，這便不能算是一場考驗了。」
肖囂忽然看向了她：「什麼考驗？」
「一場測試你是否可以被稱為『人』的考驗。」
白裙女人看著肖囂的眼睛，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玩昧，也有些神秘，聲音低低的道：「只有真正的通過了這場考驗，你才有可能真的進入地獄啊……」
「我的小主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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