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是個母親,我想這些話，現在的你比幾年前更理解。М階級與階級之間的壁壘無可逾越，你應該也發現了,你生活方式，與封承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一萬塊，對你來說可能是一個月薪水，兩個月房租,半年的生活費；但對封承,不過是可以隨手丟給乞丐，尋個開心零錢。」

  江松月講這些大道理姿態,使得那種距離感更加強烈。

  「價值觀層面的衝突靠愛情是解決不了，許所謂愛情衝動,能讓你們遷就一時、忍受一時,但永遠無法消除你們之間的本質矛盾。早晚有一日,你們會在爭吵中耗盡所有熱情。」

  郭青大小就不愛聽課,最聽不得一門是政治。

  江松月講的雖然不是政治,卻莫名雷同，聽到一半,那些進入郭青耳朵的詞就開始變成咒語。

  她忍住哈欠沒敢打,因為強憋住，眼眶裡冒了淚。

  幹啥給她上思想課,直接砸錢不嗎？

  什麼價值觀本質矛盾的,她的三觀跟錢走，直接跳到支票環節多省事。

  江松月說教停頓下來。

  她意味不明的目光在郭青臉上停留幾秒，將她的淚花誤解成其他含義。

  「其實當我知道，你和封承又攪在一起的時候,我很意外。我以為，你吃過一次教訓就夠了。」

  江松月聲音平和端莊，划過郭青大腦，冷不丁留下一個針似的刺。

  「什麼？」她心不在焉意識一瞬清醒，平時不見蹤影第六感現身，神經變得一如反常的敏銳。

  「什麼教訓？」她抓住一閃而過重點。

  江松月眼神帶有審視。

  只要有助於達成目的，她並不介意為郭青解答疑惑。

  「六七年前，我第一次得知封承和你事，就勸過他了。你們並不合適，你樣的女人，完全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一時頭腦發熱的衝動維持不了多久，反而糾纏越多，越難斷掉。趁早抽身才能及時止損。而他聽從了我建議。」

  江松月道，「我以為你知道，你們不是為此才分手嗎。」

  趁早抽身才能及時止損……

  所以那時封承突然消失，不接她電話，不回她的信息，是想，及時止損？

  郭青腦袋裡好像有嗡鳴聲。

  他聽從他媽建議，他認同他們並不合適，糾纏越多，越難斷掉？

  她完全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不知為何，好像並不感到驚訝。

  但又不知為何，開口說不了話。

  江松月給她足夠時間消化，隨後打開愛馬仕鱷魚皮，拿出一張卡，放在桌上。

  「我理解你心情，不過，在我來，錢比男人更能給女人帶來幸福。」

  郭青著那張卡。

  終於到了個環節，雖然不是支票。

  對，現在哪有人用支票。

  她很識相地說：「你想讓我離開封承對吧。」

  媽，封承這個死鬼，等她拿了錢就立馬把他踹飛！

  江松月一笑：「來你把我話聽進心裡了。不過你別誤，我沒有別的意思。一個女人，一生能有幾個七年，你為封承付出了很多，我們無法彌補，張卡，是我和封承父親一點心意。希望對你今後的生活有所幫助。」

  郭青將視線從卡上抬起：「多少錢？」

  江松月嘴角露出一個一晃而過譏笑弧度。

  「一百萬。」

  「麼少？」由於太過詫異，郭青沒留神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且不說燕城的房價與消費水平如何要命，起碼要考慮一下通貨膨脹不是。十年前偶像劇就個價格，怎麼麼多年過去，光物價飛漲，分手買斷費還是這麼點。

  再說，雖然封承這個人自大又難伺候，但好歹長了一張禍國殃民臉，兩百萬是不是太不起他了。

  江松月委實沒料到，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淪喪到如此地步。

  執茶杯的水在空中停頓半晌。

  「來郭小姐比我想的更聰明，懂得用封承為自己謀取利益。」大約覺得不必再裝，江松月不再維持那種模式化親切，將茶放下，雙手交疊置於腿上。

  「你開個價吧。」

  郭青擺擺手：「那倒不用。」

  「你不願意離開封承？」江松月從頭髮絲到腳都是優雅，但是咄咄逼人優雅。

  「不是……」

  「既然願意，就開價吧。」江松月毫不拖泥帶水。

  郭青一時詞窮。

  「郭小姐在我面前不必掩飾。人，誰不愛錢。」江松月冷靜而冷漠，「我欣賞你識時務，不需我再多費唇舌，大家都省事。況且，你獨自撫養孩子六年，期間付出的心血和金錢，我們也應當做出補償。」

  話說到郭青心坎里去了。

  養孩子可是超級費錢且超級雷人事，還是女人懂得女人辛苦，封承她媽比封承懂事多了。封承那丫扣的，別說撫養費，一毛錢都跟她斤斤計較。

  見郭青表情似有鬆動，江松月繼續道：「你認為多少錢能夠補償你，可以提出來，我儘可能滿足你。省得你之後後悔，又找上門來。我不希望有那樣麻煩的事情。為了你們雙方考慮，我認為你和封承，還有你和孩子，以後不要見面為好。」

  「等等……」劇情進展過快，郭青險些沒跟上。「你什麼意思？你想要孩子歸封承，我不能再見他們？」

  「我知道你不捨得與孩子分離，但是對你們四個最好的方式。一旦封承的父親和祖母知道孩子存在，絕不放任他們在外面成長。他們會為封承找一位德賢兼備妻子，讓她撫養兩個孩子。」

  提及此，江松月微微牽動唇角，不知是個何意味的笑。「相信我，在封家，他們對件事很擅長。你孩子在封家不受到委屈，一點你可以放心。」

  郭青搖頭：「不好意思，您姓什麼來著……哦江女士，你可能誤解了，我從未說過要把孩子交給你們，我絕對不交給你們。」

  原本已經要收尾事又出變故，江松月隱隱有些不快：「封家能夠為孩子成長、教育提供你一輩子都達不到的條件，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樣選擇對他們才是最好的。」

  個邏輯大概是古往今來所有勸母親放棄孩子標準台詞。

  聽起來好像真很有道理，畢竟，封家這兩個字，便意味著直接站在了絕大多數人人生終點線。

  但郭青不吃一套。

  「你要是想讓我離開封承，那咱們好商量。但你要是想和我搶酸奶蓋撫養權，絕、對、不、可、能。就算真上法院打官司，封承也沒有贏我勝算。」

  件事踩到了郭青雷區，她態度很強硬。

  「你要知道，封承背後，是封家。你認為你有能力和封家抗衡嗎？」

  郭青「哈」了一聲，清清嗓子：「你要是說個，我還真能抗衡一下。你可能不知道，我姐妹家裡背景也很厲害。」

  江松月眉頭擰得更緊：「所以，你是不肯答應我條件了？」

  郭青聳聳肩：「我孩子只歸我。件事沒得商量。」

  江松月造訪，多少給郭青心情造成影響，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新款開售在即，工作已經基本就緒，天並不忙。

  設計師都放了假，下午辦公室很安靜，那串迅疾的皮鞋聲格外清楚，逐漸逼近門口。

  郭青從茶水間出來，往門口看了眼。

  是封承。

  他腳步有些許急促，到郭青剎那慢下來。

  西裝拿在手裡，沒系領帶，微開領口的襯衣是休閒風格。穿著很隨意，封承的神情卻緊繃。

  他緊緊盯著郭青，審察她的臉色，似乎想從她臉上出什麼。

  郭青沒搭理他，端著剛沖好咖啡回到自己辦公桌。

  「直播準備得怎麼樣？」

  「所有連結都做好了，設定到明天晚上八點上線。不過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克拉拉又定在跟我們同一天上新了，而且明天晚上八點，他們也要做直播。」趙小俏回答。

  「那就來正面pk吧。」郭青說。

  比來比去這麼久，只剩下最後一關，那就各自發揮所能，做最大努力吧。

  「內容還需要你再確定一下。」趙小俏拿著自己平板湊過來。郭青伸手去接，在半途被封承截住。

  封承攥住她的手，面沉如水，在趙小俏倒吸冷氣屏息瞪視中，沉聲說：「跟我出來。」

  「干……」郭青剛冒出一個字，就被他強行拽出去。

  後方，幾顆腦袋立刻湊到一團。

  「我靠我靠，什麼走向？」

  「你們覺不覺得，青姐跟封總最近走得很近？」

  「他們經常在一塊，封總老來找她，而且對她態度跟別人一點都不一樣！」

  「是吧。我早就覺得哥跟封總之間氣氛不對勁了！」趙小俏馬後炮。

  季淮東端著咖啡經過：「你們這群笨蛋終於發現了。」

  頓時，十幾雙視線唰唰盯住他。

  「季總，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季淮東神秘一笑，端著咖啡悠閒地走了。

  封承將郭青拽到露台在停下，轉身。

  「江……」他抿了下唇，「我母親來找過你？她跟你說什麼了？」

  郭青瞧他不大順眼，沒隱瞞：「給我兩百萬，讓我離你遠點。」

  封承皺眉，對江松月在背後自作主張為不快。

  「你不用理，她說話不代表我。你聽我就行了。」他說完停頓，微微眯起眼睛，「不要告訴我，那錢你要了。」

  「我幹嘛不要。」郭青理直氣壯。

  封承盯著她：「你真要了？」

  郭青哼了聲。

  封承深吸一口氣，左手扶住額頭，將自己怒火壓下去。

  壓不住。

  他簡直要被這個女人氣死，咬牙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就這點出息，兩百萬就把你收買了？在你眼裡我他媽就只值兩百萬？」

  「是你媽覺得你就值兩百萬，你找她去啊。」郭青嗆聲。

  封承拿手指戳她頭：「你腦子呢？她說兩百萬你就同意，你不往上抬抬價？再不然你來找我，我比她多給你一百萬。」

  郭青一臉不屑：「嘁。就你那麼摳，問你要你才不給呢。」

  「你怎麼知道我不給？」

  「那你現在給吧。」郭青伸手，「三百萬。」

  封承瞥了眼她攤開手心：「好。三百萬。」

  郭青正納悶他今天怎麼麼大方，便聽他接著說：「條件是，離我近點。」

  「……」

  郭青嘖了聲，把手收回往回走，邊陰陽怪調地說：「那我不要了。我要趁早抽身，及時止損，免得跟你糾纏越多，以後想甩掉你就更難了。」

  話音未落，猝不及防被一雙手臂從背後抱住。

  封承將她箍在胸膛有限空間，郭青不到他臉，不到他表情，只能聽到頭頂落下他嗓音。

  「你都知道了？」

  郭青想掰開他手，沒成功。

  封承圈著她的手臂不知怎麼那麼緊，紋絲不動。

  「你媽告訴我。為了讓我清你真面目，好趕緊遠離你。」郭青說，「哦，我忘記跟她說謝謝了，麻煩你幫我傳達一下。」

  封承將額頭抵在她頭髮上，笑了起來。

  「你笑個屁啊。」郭青莫名其妙。

  「我一直不肯承認。你走了之後，我所有女人都不順眼，我對她們所有人都提不起興趣，即便那樣我不承認。哪怕你剛回來的那段時間，我還是不想承認。我不想承認，因為我愚蠢，把你趕走了，我不想承認我失敗。那是我輩子做過最後悔一個決定。」

  封承靠在她頭上，說話時帶動她頭顱輕微震動。

  「喜歡上你之前，我沒有喜歡過任何人，我從來沒想過，我喜歡你樣……的女人。」

  郭青感覺句話好像在內涵自己，不爽：「我哪樣了？」

  「你聽我說完。」封承嗓音低沉，「我當時以為，我不喜歡你，被你吸引可能只是因為，你和別人太不一樣。我想離開你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一下，我沒想到會……」

  提起來郭青就生氣。

  又去掰他手。

  封承的額頭離開她的頭髮，接著將唇貼上：「我現在承認好不好，我愛你，郭青，除了你，我不喜歡任何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