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起雲可以說得上是五雷轟頂了。作為一個女人,她還是能看出女兒此刻的情緒。這不是兩個女孩子的打鬧。女兒的臉頰紅撲撲的，明顯是動情了。

「媽……」兩個孩子就這麼站在她的面前。「我和容姒……」

女兒的智商就體現在了這個上面,事到如今,還想辯白剛才的情形。當她是睜眼瞎嗎？

「你去把褲子穿上。」溫起雲面無表情,她看了一眼女兒光溜溜的腿。

磨磨唧唧,溫起雲在外面等了十分鐘，她都懷疑裏面有台縫紉機，女兒在裏面做褲子了。好不容易等女兒出來,女兒似乎想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走。溫起雲忍無可忍了，吼了程錦之一句。「去哪？」

「給我過來。」女兒跟個兔子精似的，被她一吼,肩膀還抖了一下。睜著紅通通的眼眶,似乎是受到驚嚇了。不知道為什麼，溫起雲很想笑。但是作為一個母親,面對這樣的場合是不能笑的。

「褲子穿好了？」溫起雲低下眼瞼,掃了一眼程錦之的褲子。

「穿好了。」說着,程錦之摸了一下褲兜。有點不對,褲兜怎麼跑後面去了。一個緊張,穿反了。

都多大了，還頂不住事。碰到事就怯場，她還在說着話，女兒就開始瞄容姒了。容姒就比較鎮定了，以往她是很欣賞容姒這樣的。可是現在，她如果穿着拖鞋的話，她都想拍容姒這處變不驚的臉了。臉呢？我們把你當小女兒，你卻把你姐上了？你居然還這麼鎮定，當一點事都沒有發生過？

「你們這樣多久了？」

「媽，我和容姒只是在開玩笑……」

「閉嘴。」溫起雲不想再聽女兒賣蠢了。「你把衣領繫上。」

你看你敞開的衣領，你看你的脖子，打鬧會把脖子咬成這樣？你當你媽是智障嗎？你媽熱戀的時候，你還沒出生。程錦之後知后覺地摸了一下脖子，耳朵紅了點，這才乖乖地繫上衣領。容姒也瞄了程錦之的脖頸一眼，本來還很鎮定，現在有點不好意思了。溫起雲這句話，把兩孩子的耳朵都說紅了。溫起雲此刻的心情可以說得上是崩潰了，她的本意是讓她倆知廉恥，沒想到她倆羞羞答答的，這還打情罵俏上了？

程錦之，你應該幸虧你媽年紀不大。再大一點，什麼腦溢血高血壓，你就來醫院哭吧。

「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她女兒看上去有點豁出去了，在她面前，就牽住了容姒的手指，把容姒往身側拉了拉。「姒兒，已經是我的人了。」

臉呢？你剛才纏人家纏成什麼樣了？人家把你怎麼樣了，做媽的都信。溫起雲瞪眼睛了，並且站起了身。剛站起來，女兒便往容姒後邊躲了。「媽，你別這樣。」

「你不是喜歡姒兒嗎？」程錦之躲在容姒的身後，弱氣地說道。

溫起雲覺得心有點痛，她剛捂心口，程錦之開口了，聲音還有點顫抖。「媽，你不會要掏槍吧？」

掏你媽？反正溫起雲把程錦之給揍了。容姒還不嫌尷尬地勸架，然後溫起雲把她一向疼愛的小女兒給揍了。兩人打不還手，罵的話，程錦之還要插嘴。「我媽不是您嗎？」

「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媽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到此為止？」

「你們不能在一起。」溫起雲說道：「我是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

「可是……」程錦之縮腦袋了。「我是姒兒的人了。」

「我把自己給姒兒了。」程錦之吸著鼻子，搖了搖腦袋。「媽，我不想和姒兒分開。」

程錦之不精明，也不明白事緩則圓。

兩人就這麼跪在溫起雲的面前，容姒拉着程錦之的手，向溫起雲求情。「阿姨，是我的錯，你別怪姐姐。我……從小就喜歡姐姐，我把她帶上了彎路。我已經想好這一天了，您責怪我，懲罰我都是應該的。」

「您責罰我，還讓我好受點。」容姒眼眶紅通通地看着溫起雲。

溫起雲心裏一揪，轉過了臉。「這麼說，我倒成了棒打鴛鴦？」

「阿姨……」

「程錦之起來，跟我回去。」

程錦之跪坐在地上，似乎不願意起來，不願意和母親回去。

「媽……」

「你要是不起來，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程錦之攥緊了容姒的手，眼淚簌簌地掉。「媽，你別讓我做選擇好不好？」

「我……喜歡姒兒。姒兒說謊，不是她把我帶上彎路的。我很早就喜歡上她了，我不是很聰明，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想法。讓她難過，讓她傷心。現在我確定了，我想和她在一起。我不能沒有她。」

容姒鼻頭也有些酸澀，她輕輕拍了一下程錦之的手背。又摟着她的肩頭，在她的耳邊說着什麼，程錦之搖了搖腦袋。

「你和阿姨回去，我會來接你的。」

「我不要。他們不會讓你進來的。」

「我會想辦法的。」容姒當然不會讓程錦之做出什麼「捨棄家人」的決定。

容姒把程錦之勸回去了。程家對她很好，她不能讓程家失去程錦之。所以現在，她要想辦法。想什麼辦法？容姒沒有辦法，她都沒有做好這一天的準備。阿姨的態度已經很堅決了，她不同意她們在一起。叔叔也不會同意的。之前喝酒，叔叔還說程錦之結婚的事情。說希望程錦之找個好男人，要比他還好的男人，他才放心。雖然叔叔不想程錦之過早談戀愛過早結婚，但是在他的預想里，程錦之是有一個家庭的。好在她和程家關係好，壞也在她和程家關係好。程家到現在還沒消化她的事情。在他們看來，自己或許是一頭白眼狼。

「姒兒，你怎麼坐在地上？你阿姨呢？」容母今天下班很早。「她不是說來家裏吃飯嗎？我還特意去了趟超市。」

「姒兒？」

「媽。」

「嗯？」

「我想和你談一件事。」

這個事情，由她來說，好過任何人告訴母親。

「你說什麼！？」容母顯得很震驚，她已經完全不能淡定了，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容姒，你沒有跟媽媽開玩笑吧？」

「姐姐現在跟阿姨回去了。」

「你……乾的都是什麼事啊？」容母氣極了。「我就是太放心你了，你才給我搞出這樣的事。」

「你怎麼會喜歡女生啊？」容母又握緊了容姒的肩頭。

「我……」

「我不該讓你來這裏上學的。」容母說道：「是我讓你長歪了。」

「媽。」容姒的手放在了母親的手背上。「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喜歡她，不是小孩的打鬧，我是認真的。我想和她在一起，以男女戀愛組成家庭的形式。」

「你……」

「本來我還想等等，可是被阿姨知道了，我只能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沒有客觀因素支撐的想法，確實很蒼白，但我不會放棄。你們的阻攔，並不會對我構成什麼退卻的壓力。」容姒說得很堅定，即便她心裏還有些手足無措。果然她表現出來的樣子，讓母親產生了猶豫。分開這麼多年，母親並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母親只知道她是倔強的。

母親似乎還有一肚子的話，她低下了頭，嘆了一口氣。「可為什麼要是你姐姐？」

「程家對你這麼好，你應該知道你這樣做，會對他們家造成很大的傷害。」容母說道：「容姒，我知道你現在很有想法，你以後也會正如你所說的，擁有很多可以支撐的客觀因素。可是人，不能忘本。你不能忘本。沒有他們家，或許你就在某個契機讀不下去，回家鄉了。」

「容姒，我說的，你能懂嗎？」容母看着容姒。

容姒頓了一會才開口。「媽，我很少向你提請求。這件事上……」

「這件事上，媽媽做不到置身事外。媽媽無法同意你和你姐在一起。」容母撥下了容姒的手。

即便容姒知道是這樣的情形，但她不免還是有些難過。「媽，你說我很有想法，可是從小到大，你沒有問過我的想法。」

「我知道你是想我好的，你把我送來申城，讓我接受更好的教育。你賣力幹活，為了多賺十塊二十，能夠加班到凌晨三四點，為了節省一塊兩塊，什麼東西都掰碎了用。你付出你的愛，可是你從來沒問過我，我想要嗎。媽媽，我可能沒你想像中的那麼想要。你的愛讓我的成長喘不過氣，我從小到大，沒有一刻是輕鬆的。我的畏手畏腳，在同齡人中可以說是沉穩，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骨子裏是自卑的。我的心有裂痕，有對任何好意的懷疑，我甚至沒法跟叔叔說親情，我已經不相信了。你不知道這些，所以你不知道程錦之對於我來說的含義。」容姒說道：「如果不是她，你看到的我，也是假的。」

人不是生下來就是金剛。肉長的心，總是疼的。

容姒的話，讓容母頓時手足無措起來。父母的愛，對於子女來說，有時候是野蠻而又不講道理。可這又是父母愛的方式。他們在用他們的價值觀來愛一個孩子。容姒知道，所以她從來不說從來不抱怨。容姒只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母親明白，程錦之對於她來說，並不是可以替代的存在。

「你這是怪我嗎？」容母似乎有些傷心。

「不是。我不會放棄程錦之。」

半輩子的辛苦，在女兒的口中，怎麼就變成負擔了？容母是徹底傷心了。她沒有說話，只是撿了沙發的一處，畏畏縮縮地坐了下來。對於她這個樣子，女兒這時候才有點手足無措。可是她們分開太久，已經不太擅長表達感情。容母這時候算是明白程錦之的意義了，程錦之就像她和容姒溝通的橋樑。程錦之懂她的意思，也懂容姒的意思。程錦之能夠很好的傳達。沒了程錦之，她們心裏明明不是口裏表達的意思，說出來讓對方傷心，也讓自己傷心。

她們一直呆坐到了凌晨。

「這麼說，你寧願和我斷絕母女關係，也不願意和程錦之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