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高陽殿是一座高殿，從平地遠遠望去，宛如暮色之中的神仙宮闕一般，兩側是漢白玉的台階，一層層綿延而上，那無盡的暮色混合著夜色裹挾著將這瓊樓玉宇飛升雲端一般。那點點星辰，爍爍其輝。映和這人間燈火夜色，一種奢靡的氣息自每一寸的光澤里流露。

黎綰站在台下，望着那高高的圍欄，那精心雕刻的鳳尾龍身。那是北淵華麗而又張揚的皇權。

那一日，她「被迫」成為了所謂的謀反之人，被來自黎雲庭的一尾利箭射中，在無數人倉皇的目光之中墜下了高台，若是不是她有些功夫，只怕當場便要成為一灘血肉模糊的爛泥了。

嘈雜聲不絕於耳，

看着腳下那同樣精心雕刻的地磚，是一串串的鳳凰花和如意雲紋，那一日她的鮮血就如那鮮艷的晚霞落在此處，然後一點點的變暗變涼。

心中忽然一痛，當日的情景彷彿在她腦海之中再次上演，身子忽而便僵硬得再也動彈不得了。

身側的楚舟珩瞧着她似乎有些不對勁。心頭有什麼情愫在胡亂的涌動着，自他的太陽穴處砰砰狂跳，如同要撞破這衝突直入雲霄一般。

「這高陽殿真美啊……」黎綰喟然一嘆，神色迷路而又縹緲，她一身華彩立於暮色、夜色和輝光交匯之中，莫名有一種支離破碎的美感。仿若下一刻她便要隨着那最後一抹霞光跌入銀河。

她凝望着宮闕，而楚舟珩一直都在凝視着她：「走吧。」

黎綰一直都很清醒，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當即便挽住了楚舟珩的胳膊，燦然一笑，與他一同赴了這場華美的七夕盛宴。

他們二人一進入高陽殿便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焦點。也有人想要上來和黎綰說話，但是一看見她身邊冷著臉的楚舟珩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但是這其中還是有一道目光灼熱卻又很平淡地落在了黎綰的身上，她甫一落座便有所察覺，帶着掃視周圍的意思。她很快便尋找到了那道目光的來源。

那是一個男子。

又或者說是一個少年郎。

除了還未到到場的黎雲庭和她身側的楚舟珩之外，只怕只有不遠處的玉霽才能和他平分秋色了。

美而秀，俊而妖，眉宇之間與黎雲庭有幾分相似，但是年紀小，可這滿身的光彩卻是他刻意隱晦的打扮也難以遮掩的。雖然有些稚氣。可卻是難得的沉靜，有着與年紀不相符合的淡然。若是再長大幾歲，只怕是要冠絕京城了。

黎綰沒有見過他。

「那是昭王黎雲湛。」楚舟珩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眉心不可見的動了，當即便主動的解釋。

這時候黎綰才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人，是和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先帝去世的時候，他不過還是個小孩子，如今看模樣也不過才十五歲上下的樣子。

如此倒是有些讓黎綰心驚。

這樣的年紀，早熟如黎綰都還有些稚嫩，而這位大隱隱於市。名不見經傳的昭王居然看起來並不像是表面上難免的簡單。她是過來人，自然是能看出些門道的。

那樣的氣質和韻味絕對不是他該擁有的。

若是不知道，胡謅他有二十歲了，旁人也會相信的。

黎綰還在的那些年。昭王一直都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她都沒能見上幾回，只聽說他日日躲在府上，不是遊手好閒，就是求仙問道，平日裏人人也都說他懦弱，是先帝所有子嗣中極為上不得枱面的一個皇子。

因着這些，從前黎綰倒是從未關注過他，又不是一母所生，後來也就淡忘了。

如今一見，還真是令人驚艷非常。

他怎麼看都不像是那些人口中說得那麼不堪的樣子嘛。

也不知怎麼了，黎綰的心中便在此刻重重的記下了這個人，並且還與他對視了一眼，朝他微微示意。

黎雲湛先是有些冷了，眸子裏有一抹幽深悄然流轉，很快便被詫色取代，可眨眼間便垂下了眼皮，有些膽怯的掃了掃四周，果真是一副很懦弱膽小的模樣，眉宇間也多了些小家子。

不簡單。

這是黎綰腦子裏頭一個蹦出來的詞，幸好她一直在打量著黎雲湛，否則還真是要發現不了這樣的轉變，這樣變臉的功夫，可真是讓人瞠目結舌。

就連黎綰也是用了很多年才能做到，直覺告訴黎綰，這個昭王黎雲湛一定不如他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真的是讓人越來越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