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太安靜了。
整個穆雲齋安靜得幾乎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楚舟珩將黎綰放在了床榻之上,而後便站在床邊看着她,只是那目光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他的眼裏全是黎綰,可是他的眼神又十分的空洞。根本讓人猜不透他再想些什麼。
而黎綰很清楚,他似乎好像又在通過姜綰的軀殼看黎綰了。
有那麼一瞬間。黎綰都要停止呼吸了,她好像覺察到了些什麼,但又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墜在心頭怪難受的。
「將軍?」
過了片刻之後。黎綰終於是忍不住了,她的一顆心控制不住的亂了起來,躲開了楚舟珩的目光,有些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了。
總覺得自己好像就要因此被看穿了一般。
楚舟珩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黎綰往床邊坐了一些,靠着床架子穩住了身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開口道:「我實在是有些糊塗了,知道這樣有些冒昧,可我還是想要問一下將軍和楚太守之間,到底是有些什麼過節?我不是刻意要打聽將軍的私隱,只是想要知道的多謝,也好——」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楚舟珩便也往床邊一坐。一片陰影瞬間投射在了她的臉頰上,將她眼瞳之中的光華蓋去,人顯得更加的蒼白了。
楚舟珩只定定地看着不遠處的燭火,那火光在他眼中閃爍著:「自從我父親死後,楚家便想着要合併我父親這一脈,而我那叔父本來是很和善的一個人。卻不知道怎麼也生出些野心來,我那時候名聲初成,父親又屍骨未寒,自然是不允許的。」
他的聲音有些輕,平淡得像是在敘述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
「和談不成,他便用了好些下作的手段。本念著血緣至親,便也沒有計較,可後來他卻變本加厲,可我自不會坐以待斃。他的計策一一失敗,我也再忍耐不下,便暗中讓他收受賄賂一事敗露,我知道皇上看在將軍府的面子上並不會計較過深,求得皇上讓他遠調揚州,這些年來也是相安無事。
我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來京。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打算見他,前院的人也不是為着他們才動作的。只是為着防備罷了。我早就該想到,像他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做出什麼君子所為了。」
黎綰本沒奢望楚舟珩會說與自己聽,但是他不僅說了,還說得這樣徹底,雖不詳細,其中故事卻也不難琢磨。
不過最讓黎綰意外的還是楚舟珩居然解釋了他為什麼沒有提前告訴她的原因。
這真的有些不像是楚舟珩了,黎綰這是又驚又喜,心中還有些莫名的歡愉,他肯和如今的自覺說這些。是不是就證明他也沒有這麼討厭作為姜綰的自己了?
但是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黎綰知道正事更要緊一些。
怪不得當初楚泰一家匆匆去了揚州,這麼多年也不見得和楚舟珩往來,原本還好的關係居然變差了。竟是有這麼一個故事在裏頭藏着,若是他不明說,只怕黎綰想破頭也沒想到楚泰會是這樣一個人面衣冠的小人。
「我明白了,我也理解將軍會這樣做。」黎綰沉吟著說道,心中已經在思索著接下來的事情了。
楚舟珩瞥她一眼,目光浮現一抹驚訝:「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我這人冷血狠辣呢。」
黎綰忽然有些心疼他了,他眼裏那抹轉瞬即逝的落寞好似一道冰錐自她心頭最柔軟處劃了過去,讓她的心剎那間變得空蕩蕩起來,眼中映着他的樣貌,不受控制得就想要往心裏鑽。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楚舟珩一直都是冷麵的人,可心底卻也是柔軟的,他要對自己的親人狠心,被自己的親人對付,這樣的事情換在誰身上都是不好受的。如果是他是個殺伐果斷,屍山裏走來的冷麵閻王就覺得他天生應該狠毒的話,那才是對他最大的誤解和不公平。
世人都誤會楚舟珩,敬仰他的功勛,卻也害怕他的冷漠狠辣,黎綰心底難受着,他其實也不過是個尋常人……
「我怎麼會這樣想?我反倒很欣賞將軍這樣的做派,該斷則斷,才是為人處世的好選擇,你既然已經給過了機會,旁人不珍惜便是愚蠢;若是一味的心軟,只怕折磨的終究還是自己罷了,倒不如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來得痛快!」黎綰說時激動,竟然伸手拍在了楚舟珩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