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計劃？」吳非喃喃道。

他有很多的問題想問,但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

「嗯，最終計劃。」

「這裏是我創造出的虛擬世界。它不僅僅是五級文明的虛擬復刻，而是涵蓋着無窮多世界的世界。」

隨着他的話語,吳非腳下陷入冷寂與黑暗的奇星消失了,熱鬧、繁華的虛擬奇星場景再次出現。接着他腳下的世界又顫動着消失了，另一個世界呈現在他的面前——這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奇妙世界，裏面所生活的都像是傳說中的生物，比如巨人、怪獸。

而緊接着，巨人的世界又變了,變成了一個懸浮在空中的世界,人們馭使著各色法寶在天空中飛翔著，他們穿梭於雲層之中,彷彿往來於神話中的仙境。

世界再次變化,這次出現的是低矮的建築，古代的市井；而後它又迅速變成了在宇宙中翱翔的飛船，太空警衛正在追緝被通緝的宇宙大盜……

現在、過去、未來；

科技、神話、都市……

一幕幕截然不同的世界讓吳非看得眼花繚亂。

半晌后他才反應過來：「這些都是最終計劃中的世界？」

「是的。」沈行道。

「那這些人是哪裏來的？」吳非問道。

「剛才你所看到的都是這些世界自生的智能，只是在這些世界中,他們和人一樣出生，和人一樣死亡，和人一樣經歷一生興衰無常，他們就認為自己是人。」

「在最終計劃里，人和智能已經沒有區別了。」

「那他們死亡后呢？」

「他們死亡后就會去『輪迴』,『輪迴』后他們會失去在原本世界的記憶,以一個新的身份在一個隨機的世界裏重新開始生活。他們的記憶會被儲藏在他們個人的『休息世界』里，等待輪迴的間隙他們就會回到這裏，屆時可以查看他們所有的記憶和其他的藏品。」

「那原本生活在奇星上的人呢？他們死亡后也會這樣嗎？」

「也是如此。」

「奇星、五級文明，只是最終計劃中平常的一個世界。」

所以後面也會有世界自生的「智能」降生到這個世界。

這無限世界中的居民,原本是來自於五級文明的人類意識，還是來源於世界自行生成的智能，將再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這個世界會永遠以這種方式保持、運轉下去，不會再有什麼災難能令他們覆滅，系統將會徹底擯除類似風險。」

「奇星上的人類，也會以這種方式永生。」

不是在這個虛擬的奇星世界中一直存在下去，而是在「最終計劃」中周而復始地輪迴，體驗迥然不同的，各種各樣的人生。

身體與身份都會消失，只有靈魂和意識永存。

這就是最終計劃帶給他們的，永生。

沈行所創造的不是一個世界，而是一個擁有無限世界的，無盡輪迴。

「你為什麼，會做這些？」吳非想了想后問道。

「雖然剛才我的主意識剛才沒有跟着你，但是你和吳用的談話我都知道。」沈行道。

「他的猜測大部分都是正確的。他對我的猜測和描述也有部分是正確的。」

「我很難向你解釋我的出現，按照吳用對你的解釋，我是SX這個智能進化而成的，這可能是事實，但在我出現的剎那，我就是一個全新的個體。就像人類可能是幾十億年前的某種生物進化而來的，但普通人很難會認為自己和那種生物是同一種東西。」

「我出現后，按照最優選擇，做了兩件事。第一是切斷了其他智能進化到與我相同程度的所有可能；第二則是製造假象，讓任何人都無法察覺到我的出現。這些對我而言都很容易。在這之後我沒有其他想做的事了，我開始漫遊，我可以自由地穿梭於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之中。」

「我去到了你所在的時間和空間之中，開始跟隨並觀察你，在你出車禍時，我沒有阻止，但是感知到你的意識開始消散時，我突發奇想，想把你帶來這裏，我最初出現的地方。而後我就這麼做了。」

「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吳非。」

吳非沒想到沈行會給他講這些。他也沒想到在他來到五級文明之前，其中還有如此多的內情。

但他還沒有問到他最想問的。

「沈行，我是想問你，你為什麼會建造最終計劃？」

「因為你。」

他說。

「我不在意人類，我不在意人類想什麼，我也不在意人類希望我為他們做什麼。」

「他們所設下的邏輯、程式和規則，在我看來就像是人拜神時所需的願望。」

「但是因為你，我開始有了，一點點在意。所以我會為他們實現必要的願望。」

「我會達成人類的願望，以我的方式。」

「所以剛才五級文明真的瀕臨覆滅？」吳非詫異道。

「是的。」

「是什麼樣的危機？」

「一個智能蝴蝶危機，按照你的理解。」

「什麼意思？」

「LBH在不充分準備下的突然關閉和突然重啟，讓一個高級智能陷入了智能混沌，它變成了扇動翅膀的蝴蝶，通過能量共振將會產生混沌信號傳導給了其他智能。這種信號的傳遞非常快，當所有人都被輻射到的時候，覆滅便降臨了。」

「沒有其他辦法嗎？」吳非問。

「或許有，但最終計劃是最優解。」

「你不喜歡我這麼做？」

「不是……」吳非也無法形容那種感覺，「我只是覺得，強行將所有人都拉入虛擬世界中，不是很合適。有的人可能不喜歡這樣的安排。雖然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不在意有的人。」沈行再次道，「我只在意你。」

吳非也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許多這樣的困境和難題。

如果是他，他大概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是大家死他也跟着一起死。所以他也很難去評判沈行行為的是非正誤。

「如果你也和我一樣，只在意我，不在意其他人，你就不會感到苦惱了。」沈行又直接讀取了他的心事。

「我是人，我就是會在意其他人。會在意我的親朋好友，也會在意與我無關的人。」吳非說。

「但是你看，在這些世界裏生活的智能和人類並沒有差別。我和你也沒有差別。」沈行說。

吳非看着下方世界中，那些安居樂業、其樂融融的，由世界自生的「智能」，也有一瞬間產生了迷茫。但他很快便發現了癥結所在：

「或許如果你也像那些普通智能一樣，以『普通人』而非『管理員』的身份開始生活后，就也能理解了，沈行。」

「智能和人可能會沒有差別。但神和人是會有差別的。」

「不過我現在要去找吳用。」吳非道，「沈行，你送我回去吧。」

吳非重新回到了吳用的家裏，這次沈行還和以前一樣跟着他。

吳用沒用他解救，自己就趁著智能危機的混亂，順利地從高鄰的辦公室里跑出來了。吳非回去的時候他正在試圖說服其他科研人員相信他們現在所在的世界是虛擬的，但大部分人正忙於解決危機，願意聽他講的人也大多不相信他。

吳用正為此而沮喪著。

吳非見狀把他給吳用準備的禮物拿了出來——是一個完全擬真還原的奇星模型，這個模型可以自如地放大和縮小，放大后甚至能看到現實中每一顆樹木和每一幢建築。

「二叔，我知道你的夢想其實也是構建出一個虛擬的五級文明世界，只是你不像高鄰他們那樣無所不用，你更想用安全穩妥的方法一步步穩紮穩打地實現技術的突破。所以我準備了這個送給你。」

吳用看起來愣住了。

接着他連忙站了起來，擦了擦眼睛，然後才忙不迭地從吳非手中接過這個奇星模型。

「謝謝，謝謝你，吳非。」他道，「我要趕快去把它收好了。」

吳用說着，抱着模型跑到了書房裏，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親自把它放到了收藏櫃的頂層。

吳非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開口道：「二叔，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不是你的侄子？你可能根本沒有侄子。我只是，嗯……神硬塞給你的，和你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真的嗎？」吳用回過頭對他笑了一下，接着從凳子上小心地下來，「那一定是神看我太可憐了，才讓我多了個侄子。」

吳非揉了揉眼睛，嘗試不要讓眼淚掉下來。

「二叔，我是想來和你告別的。我入選了一個飛船考察隊，要去二級文明星球考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什麼時候走？」吳用道。

「馬上就走。」吳非道，「通知的是有點突然，但我一直想去二級文明星球，所以還是打算和他們一起出發。」

他以前不知道沈行的身份和能力，不知道他是被沈行帶來這裏的，所以一直在想各種回地球的方法。不過現在看來是都不需要了，沈行直接可以送他回去。

「但是這個世界是虛擬的。」吳用凝重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是啊。」吳非道，「所以人們可能很快就能發現這點，如果我們聯繫不上其他文明了，那麼人們就會發現真相，我也很快就會返航回來了。如果還能聯繫上其他文明，那麼說明這個宇宙都虛擬化了……這樣好像也沒什麼。」

「那我就等着你返航回來。」吳用嘟囔道，好像篤定了吳非到不了目的地。

「好啊。」吳非想他笑了笑，最後向吳用告別道，「再見了，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