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說話的時候,吳非就一心二用地在心裏組織了召喚用詞,現在,他不過是需要一些時間進行召喚。
那個怪物在被奉為神,接受了這麼多年的祭拜供奉之後,已然是類神的存在,只能比當年更加難以應對。
而可以對抗神的,只有神。
你邪惡,我也不吉利。
吳非開始在心中默念召喚語句,在其他人眼中他就像是在念念有詞的祈禱。
現在開始祈禱,蘭隊長一時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有一定把握」了。
「我是您忠誠的信徒。」
「……」
吳非再次默念這些零碎的語句。這些詞句當然不是他自己創作的,但他玩過的遊戲多,背景里涉及到「神」的遊戲,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類似的祈禱或獻祭的台詞,久而久之見的多了,照貓畫虎也能編一些。
小鎮的天空驀地暗了下去,眾人一片低呼。
遠處那個臃腫怪異的黑色小點越來越近,已經肉眼清晰可見了。
新隊隊長思忖了片刻,竟然上前一步,對着那趴在河岸邊盯着他的大鯢道:
「我們能否做個交易。我把我手中這個東西給你,你放我的朋友走。等他們安全離開這裏后,我就把這個東西給你。」
他利用了競技場關卡的規則——只要隊伍中有人成功通關,則視為全隊人成功通關。
那大鯢沒有反應,它那雙混濁不堪的黑色眼睛表面上反射著陰冷的光。
「你如果答應,就散開霧氣,放他們兩人離開。」新隊隊長道。
那大鯢沒有反應,但他們身後的霧氣在他說過這句話之後,竟然真的散開了。
新隊隊長心中一喜,連忙示意他身後的隊員和他的契約者離開——由於之前有折損,他們隊伍里也只剩下四個人了。
在那兩人離開后,霧氣又在他們身後合攏了。
一個嘶啞難聽、完全不似人類的聲音在現場響起。
起初袁三胖都沒聽清楚那聲音說的是什麼,只以為是一種恐怖的詛咒聲,後面才逐漸分辨出來,那個聲音說的是:「打開——打開——」
打開什麼?
那大鯢死死地盯着新隊隊長,它的吻部並沒有動,但那聲音又似乎的確是從它那裏發出來的,就像是有另一個靈魂在它的體內說話。
很明顯,這句話是對着新隊隊長說的。
「我要先確認我的朋友們都已經安全離開這個鎮子,才會——」
新隊隊長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他看着那大鯢,表情變得有些茫然,有些痛苦,他嘴裏的話也變成了不停反覆念叨著:「打開、打開、打開……」
他的手指似乎開始不停使喚,他一手舉著那黃布包,一手拚命地往開摳著那些纏繞在布包上的白色細線,即使手指都被鋒利堅韌的細線割破了也渾然不覺。
他手上的血流滿了黃色的布包,但他嘴裏還喃喃著:「打開,打開,要打開……」
袁三胖在聽清那大鯢說的是「打開」之後就覺得心中煩躁,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他的心臟里、腦子裏都不停地呢喃著「打開」「打開」。
他正煩躁得想要去撞樹的時候,袁老「啪」「啪」兩下,給他的前胸後背各貼了一張符。
袁三胖老實了。
天變得更黑了。
洪隊長等人已經可以憑藉肉眼看到遠處那蠕動爬行的黑色怪物了。
「這是什麼……」蘭隊長隊伍里的蘭花婆婆低喃道,「我感覺很壓抑,好像有很可怕的東西要降臨了,比之前所感受到的更加可怕。」
靈感更強的小花因為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壓力與衝擊,已經換了一個普通的身份。
新隊隊長還在用傷痕纍纍的手去解那布包上的線,他的契約者想上前去幫他,也被他強硬地推開了。而他滴落在布包上的血此時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了,就像是裏麵包着的那個東西會吸血一樣。
終於,他終於拆開了布包,裏面的烏木暴露出來。
他的手碰到了裏面的烏木,然後想要拿開,那烏木卻緊緊地黏在他手上的傷口上,像是一隻有生命的水蛭一樣,吸附住了就不放。
無論他如何掙扎揮舞,都無法擺脫。
而他的臉色也瞬間蒼白了下去。
他的契約者衝過來想要救他,但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新隊隊長就已經失血過多而亡,他的契約者也不甘心地隨之消散了。
這時候先前離開的那名隊員從霧中沖了回來:「隊長,那個怪物騙我們的!下面的路一直在鬼打牆,我們根本出不去。」
他的胳膊被林間叢生的樹木划傷了,此刻正流着血,那塊烏木似乎可以嗅到氣味,明明是個死物,卻瞬間再次撲了上去。
被布包困住的這段時間彷彿讓它變得虛弱且飢餓。
不過片刻時間,新隊伍的人就全都被淘汰了。那塊烏木卻像是吸飽了血一樣,發出通紅的幽光,靜靜地躺在一旁的地上。
那原本低吟著「放開」的聲音,又變成了一連串變了調了的「桀桀」的笑聲,似乎在說,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然而對於外界所發生的一切,吳非全部一無所知。
在他重複在心中默念了幾遍召喚詞之後,他就像是沉入了黑暗之中,周圍的一切全部都與他失去了鏈接。
不知過了多久,實質性的封閉的黑暗散去,他感覺自己出現在一個昏暗、沉默、沒有絲毫光亮的的海底,唯一的光源是他自己。
他在海底漫無目的地走着,有什麼東西牽引着他向前走,而他的前方是一片黑暗的深淵。
他走下了深淵,他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着什麼。
有人似乎在和他說話,那個「人」在他的前方,他卻什麼都看不見。
四周極為空曠,那個存在似乎在他眼前,又似乎在空曠的至高處。
他試探著向前伸出手,像是什麼都沒觸碰到,又像是摸到了。
他「聽」到那人對他說:
「你在念着什麼?說出來。我想聽。」
吳非才注意到自己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心中似乎都在默念著一些語句。
那些語句是什麼呢?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並順從地念了出來:
「我是您忠誠的信徒。」
「我願以我自己為祭品,
真誠地呼喚您,
請您降臨。」
「我將獻上我自己,
讓我完全地屬於您,
任您支配,
為您所有。
永不磨滅。」
周圍突然震動起來,深淵之下彷彿一瞬間亮了起來,無數的火光不知從何處落下,將他們的四周點燃。
他似乎隱約間看到了對方的輪廓。
那個「聲音」似乎是笑了。但那只是他的感覺。冥冥中他知道,對方應該是不會笑的。
祂沒有這種人類化的情感,也沒有這種人類化的情緒。
至少,不該有。
而後吳非感覺到有什麼纏繞上了他。
那個「聲音」說:
「成交。」
「我答應你。」
……
吳非陡然間睜開了眼睛。
不過這片刻時間,那怪物的原身已經出現在距離大鯢不過千米的地方,與他們相隔也不過兩千米。
隨着那怪物原身的爬行挪動,河水中也翻滾起黑色的濁浪,似乎是有許多不甘的亡靈在嘶吼。
這個時候,那個怪物原身突然停住了。
那塊隱隱泛著血色的烏木像是受到了某種牽引一樣,迅速地向著那怪物原身飄去,被那怪物中間的一個頭吞了進去。
而那大鯢也像是被支配了一樣,竟然掉轉身子,步履沉重地向原身所在之處爬去。它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人性化的不甘心,但又像是擺脫不了支配,只能在某種看不見的指揮下向怪物的方向而去。
它走到了怪物的身後,竟然用頭貼住了那怪物斷掉的尾端。
接着它的頭消失了,四肢變得乾癟,從身體上斷掉,整個身子都和那怪物原身長在了一起,補全了怪物失去的尾部。
這情景很是詭異,袁三胖看得寒毛直豎。
吳非再次看了一眼通訊器,「舊日支配者」處於可切換狀態。
吳非對袁三胖和袁老道:「提醒所有人都面對牆或地板躲起來,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向外看。」
袁三胖震驚:「這個怪物這麼可怕的嗎?看都不能看?」
吳非:「可怕的不是怪物。」
袁三胖:「什麼?」
吳非:「我要給行神換身份了。」
那怪物終於全部融合完畢,一剎那間,它的意念和氣息都充斥了整個小鎮。
它是這裏的「神」,在它的地盤上,它就是不可戰勝、無可對抗的存在。
吳非有一種感覺,此刻它已經把他們都當做了掌上的玩物。
他們不可能逃出去的。
一個人都跑不掉。
但是——
「是否切換契約者身份為【舊日支配者】?」
是。
他也有他的神明。
他好不容易……嗯,也沒那麼困難,召喚來的神明。
天空一瞬間全部暗了下去。
「我感覺有一個很強大的、比那個怪物還要更強大恐怖,氣勢更強的東西降臨了。」小花面對着牆壁,瑟瑟發抖道。
蘭隊長、洪隊長兩支隊伍的人以及袁老袁三胖最終找了附近的一間房子躲了進去。
這間房子靠近出口,以前應該是紀念品商店,只是如今也荒廢了。
他們一共十個人,此時面對着牆壁,站了一排,像是在集體面壁思過。
蘭隊長聞言不由擔憂:「這天黑得真可怕,只有吳隊長和他的契約者留在外面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