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紅雀微微蹙起眉看向吳非：「吳非，你究竟在緊張什麼？」

「我沒緊張。」吳非道。

「可是你的表情和身體不是這麼說的。」紅雀道。

吳非猜到自己此時的面色肯定很難看，身上的肌肉也難以放鬆。

「我沒有質詢你的意思……」紅雀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但是吳非,你的情報究竟是怎麼得到的呢？」

吳非渾身一震,抬起頭看向紅雀。

「我不是在懷疑你。」紅雀認真地看着他道,「這次營救行動很關鍵,所以我拿到你的情報后，就去驗證了它的真實性。」

「結果情報上的內容似乎都很可靠，只是你所說的,取得它的方式令人疑惑——我們查了近些天裏所有特別司較高職務人員的宅邸,並沒有人家裏請了建築人員前來裝修。」

說到這裏，紅雀的神情也變得有些緊張起來：「所以吳非,你現在,是和誰住在一起？」

吳非回答不出來，他只能沉默。

紅雀也沒在說話,兩人沉默地坐着，喝完了杯中的熱可可。

紅雀送吳非出門，臨別時還是忍不住多提了一句：「吳非，我們都知道那份情報只掌握在有限的那幾個人手裏……所以無論你現在究竟住在哪裏,小心一些,注意安全。」

「暴風雨可能很快就會來臨。」

吳非順着紅雀的視線看向天邊——烏雲陰沉沉的,壓滿了整片天空。

吳非叫了一輛馬車向沈行的宅邸而去，然而雨來得比馬的腳程還要快,吳非進家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淋了雨。

他脫下衣服,鑽進浴室里給澡盆注滿熱水,等到把自己全部浸在熱水之中后才逐漸緩過來，發脹的頭腦也開始逐漸變得清明……

關於沈行的詛咒他設想過很多種可能，但無疑今天紅雀的話指向了一種最有可能的可能——沈行是因為他，才會受到詛咒。

似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這一關卡里，沈行本身沒有記憶，認識他的時間還不算長，目前應該並沒有愛上他，詛咒也並未生效。

所以接下來他要做的，不是繼續留在沈行身邊妄圖保護他，反而是儘可能離開沈行，不要再同他產生交集……

吳非在浴室里思考了許久，等他換好衣服出來后，發現沈行已經回來了。

「工作還順利嗎？」吳非端了一杯茶向沈行走去，「你昨天一晚上都沒回來。」

「你等我了？」沈行接過了茶，同時順勢拉住了吳非的手，並不放他離開。

他仰起頭，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望向吳非，它似乎沒有多多少柔情，但也似乎不像平日在外時的那樣冷酷無情。

「我沒等你。」吳非道。

沈行卻圈抱住他，不依不饒：「說說你是怎麼等我的？」

吳非想起紅雀所說的話——特別司抓捕女巫的行動似乎更為急迫和嚴苛了。

「最近怎麼變忙了？工作任務變重了？」他試探著問。

「嗯。」沈行摟着他應了一聲，「國王要求儘快剷除所有的女巫。」

蘭斯法安王國還是一個帝制國家，國王及貴族組成了絕對的統治階層，而其中國王又擁有着最高的話語權。

吳非心裏一驚，但同時又有另一個疑問浮上心頭。

「國王到底為什麼要剷除女巫？以及他最近為什麼變着急了？」吳非問道。

他不太相信那些關於「女巫危險」的說法，背後一定還有其他的、不為人知的原因。

「因為預言。」

「預言說，國王會因為女巫而喪命，而王國也將隨之覆滅。」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一直很平靜，就像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近來國王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所以他着急了。」沈行淡淡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吳非喃喃道。這既在意料之外，但細想之下，竟然又很合理。

越迫近並能窺見死亡的輪廓便越會恐懼不安，越恐懼不安越希望斬除所有風險——甚至為此偏執、瘋狂、不擇手段。

吳非抬眼看向窗外，窗外的天幕陰沉沉的，暴雨一直在下，延綿不絕，整座城市似乎都籠罩在了一片灰色之中。

接下來眾人都感受到了緊張壓抑的氣氛。

沉思藝術學校一周內被審查了三次，每位教職工都被要求填寫個人資料並進行了單獨的嚴格審查，很多普通職員受不了這種壓力辭了職。

莉莎阿姨過往做過的事，和她有過接觸的人也都被翻出來仔細調查。

她們明顯已經被特別司盯上了，以這種審查力度，她們遲早要被送到特別監獄——只要她們露出一點把柄，甚至不用把柄。

而這種境遇也出現在其他女巫，或者只是被懷疑是女巫的普通人身上。

越來越多的人在被懷疑是女巫后，即使在沒有確鑿的證據的情況下，也僅因為「懷疑」而被特別司的人帶走了，並且再也沒有回來過。

過了約一個月後，紅雀叫吳非周五晚上回崔蘭街的家吃飯。

當天吳非提前和沈行說好會和同事聚餐，晚上不回去，下班后就和紅雀一起回了崔蘭街。

晚餐過後，紅雀和吳非說明了此次叫他過來的意圖：

「現在的形勢太緊張了，我和莉莎阿姨都認為繼續留在茱葉納是不明智的做法。」

「所以我們決定暫時轉移，保存勢力，等到形勢有所好轉之後再回來。」

「我們這段時間裏已經做好了準備，我們回用新身份前往邊境城市阿克那，然後通過邊境偷渡到桃什王國，暫時躲起來。」

「我們也給你準備了一份身份，這次叫你來就是想問你，吳非，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吳非考慮了起來。這個消息對他而言有些突然，但也來得正合適。

如果是知道那個無解之咒的存在和內容之前，吳非一定會選擇不離開，留在茱葉納守着保護沈行。但是在得知咒言，猜到自己可能才是導致沈行被詛咒的罪魁禍首之後，他更希望能遠離沈行，而這就是一個機會。

他最終下定了決心。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紅雀道，「我們下周三就走。」

這樣一來留給他的準備時間就不多了，不過本來也沒什麼值得準備的。

「好。」吳非應道，「我和你們一起走。到時候我來找你們會和。不過我可能不太方便帶行李出來，你能不能幫我準備一些簡單的行李？」

「這沒問題。」紅雀一口答應下來，「普通生活用品我和莉莎阿姨都有準備，我會再額外給你準備幾套衣服。」

吳非對她點了點頭：「那多謝你了。」

「客氣什麼。」紅雀笑道，「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但有時候多一個人可能也意味着多一份麻煩。特別是當她們這次想帶走的人格外麻煩時。

因為下周三就要行動，吳非也不用準備行李，所以他在家的時候盡量保持和平時一樣的樣子，爭取不被沈行看出破綻。

但吃晚飯時沈行還是發現了他偶爾的焦慮和心不在焉。

「你好像在擔心什麼。」沈行道。他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只是在陳述事實而並不需要解釋。

吳非並沒有否認：「我有點擔心我的朋友。」

「之前一周里我們學校被檢查了三四次，學校的老師和職工們各個人心惶惶，連一些課都被迫停上了。我真擔心我的朋友哪天真被當作女巫抓進去。」吳非似真似假地抱怨著。

「我覺得你不用擔心。」沈行神色沉靜道，「她們現在還沒有被抓不是么？」

就這樣兩人像往常一樣正常生活着，時間很快就到了周三的早晨。

吳非先是送沈行出門去上班，隨即自己也離開家，假裝要正常去學校上班的樣子——其實他要去崔蘭街找莉莎阿姨她們會和。

她們一早已經把學校事宜交代給了學校里的其他股東，這些股東大部分都是貴族，所以倒不用擔心離開後學校其他人會惹上什麼麻煩。

在關門的時候吳非略微猶豫了一下，心中閃過一絲的不舍與不安，但這細微的情緒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在這個關卡里他和行神相處的時間還不算長，在行神失憶了的情況下，情感也未必有那麼深厚，所以即使他走了，對沈行的影響應該也不大吧。

不過他還是給沈行留了封信，告訴他自己是有急事回老家了，本身是安全的，所以並不用找他。但他猜沈行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已經是晚上了，而那時他們早已通過魔法陣到達了第一站的目的地——邊境城市阿克那。

吳非自我安慰著，關上了沈行宅邸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