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的畫質非常不清晰,看上去很有年代感。而且鏡頭隔着一段距離,還晃來晃去,像是某種偷拍的劣質小視頻。
但依然可以看出視頻內的內容。
畫面中是兩個擁抱的青年,他們站在走廊的陰影處,高一些的青年把另一個人推在牆上,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對方的脖頸處,他的手落在對方的身上,而靠牆而立的青年上衣的下擺已經被卷了上去……
他彷彿是有些忍受不住,向著廊頂光源的方向伸長了脖頸,卻越發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面前不斷掠奪的青年的眼前。
吳非看得臉都紅了,心裏想着這真是我能免費看的東西嗎。
然後下一秒,原本晃來晃去的鏡頭突然不晃了,吳非也終於看清了視頻中的兩個人的臉。
被抵在牆上的那個人,長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而前方的那個高個青年,雖然只露了半張側臉,但他也能辨認出,那正是沈行無誤。
行神那樣的五官輪廓,想撞臉都有難度。
吳非一下子愣住了,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涌了上來——
他親過行神嗎?親過。
行神親過他嗎?也親過。
以上兩種事件只發生過一次嗎?不是。
……
但是,即便如此,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件事,和親身體驗,那感覺是不一樣的!
吳非:阿sir,我勸你明察秋毫,這分明是有人p視頻歪曲我和行神那純潔的關係。
你看看我像是那種,被沈行一推,抵到牆上就從了的人嗎?
……我就算每次都從了,但那都是在個人場合罷了。像我這樣的大好青年,怎麼可能同意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同意與行神如此卿卿我我?
他轉頭沉默地看了看身邊同樣沉默的阿sir,醒悟起來自己現在和沈行是光明正大的合法伴侶關係,還是一對嫌疑人伴侶,於是又轉過了頭,繼續看視頻。
很明顯,李可可給他看的視頻應該發生在副本開始之前,是一段陳年的影像。
而視頻中的場景也並不陌生,他曾經去實地走訪過,卻什麼都沒發現——正是他當年念書時住過的宿舍樓。
所以說這只是本次副本給我安的人設的過往行為罷了,真實的我必不可能對行神如此百依百順,予取予求。
吳非心中有所明悟,於是得以自欺欺人地繼續看下去。
就在這時,只見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一個人,視頻里的吳非率先看到了來人,於是開始奮力推身前的人。但沈行卻像是恍然不覺,依然自顧自地在愛人耳垂下方烙下兩個吻,這才喘息著慢慢鬆開了對身前人的桎梏,左臂抵在牆上,與吳非撐開了一段距離。
他轉身看向了來人,吳非看不清他們三人的表情,卻感覺到了不對。
一般人路過遇見這種情景,當然是有多快走多快才是,但是那個人卻非但不走,反而像是和兩人杠上了一般。
但視頻沒有聲音,吳非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
只見視頻中的吳非從沈行的身後走了出去,似乎是與那來人爭辯了起來。沈行卻一直沉默地站在後面聽着兩人爭吵,並未出面。
吳非隱隱意識到了什麼。
那個來人一定是和「自己」關係很親近的人,所以沈行這個時候才會旁觀,而不是為他出頭——行神此時的身份一定很尷尬。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只見來人氣憤之下似乎就要拉吳非下樓離開,視頻中的吳非開始掙扎,但卻掙不過那個人。沈行看到這裏也走過去意圖拉開兩人——
他伸出手試圖把吳非搶過來,同時自然地向外推了來人一把,只見那個人腳下一晃,竟然直接倒栽著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接下來是一片混亂,視頻中的吳非連忙跑了下去,一邊打電話一邊示意沈行從另一邊先行離開。
兩人似乎爭論了兩句,但沈行最終是從另一邊先行離開了現場……
視頻到這裏就停了。
吳非卻已經能猜到後面發生了什麼——
為了袒護自己的戀人,同時維護住這份隱秘的、尚且無力曝光於人前的戀情,「他」撒了謊。
他所查到的對當年的案件的記錄中,「吳非」對所有人說,他的弟弟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李可可也在這時開了口,他的目光中帶着審視:「吳先生,根據我了解到的信息,你當年告訴校方,你的弟弟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樓的。」
「而我拿到的這段視頻卻給出了截然相反的真相。」
吳非搖了搖頭:「對不起,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而且就算視頻里的才是真的又能怎麼樣呢?你也看到了,沈行不是故意的,視頻中的一切,不過是一個意外。」
李可可沉聲道:「不錯,對於現在的沈院長而言,這份視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他有足夠的能力釐清並擺平這一切,也有足夠的實力請來最好的律師,給予受害者家屬難以拒絕的和解賠償。更何況那個人本來就是你的弟弟。」
「但是對於當年的你和沈行呢?」
吳非沒有說話,他已經猜到了對方想說什麼,而這個時候,作為一個也在一直默默調查真相的人,他的思路和面前的警官神奇地達成了同步。
「根據我了解到的信息,沈行是孤兒出身,除了自己外沒有任何的依仗,能順利完成學業全靠在學校獲得的獎學金。而此時他已經拿到了學校內最好的推薦和機會名額,未來一片光明。如果這段視頻曝光,你和他的親密情狀曝光於人前,又有失手傷人的過錯在,那麼即使不影響你們畢業,那些本屬於沈行的榮譽和機會也肯定會消失。」
吳非沒有說話。
李可可進一步逼近了他:「吳先生,你知道我是從哪裏拿到的視頻嗎?」
吳非垂下眼,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都忘了。」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
李可可:「是從你另一位老同學那裏得到的,而那位同學也已經不在了。」
李可可:「視頻的主人就是三年多前,在同學會上遇害的受害者李某。你應該有印象吧?」
吳非只覺得整個腦子「嗡嗡」地響了起來,完全不由他控制,是生理性地痛,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面爬出來一樣。
他臉色煞白,控制不住地雙手抱頭倒在了床上。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從門外匆匆走了進來,後面跟着醫生、護士以及一名看上去像是律師的人。
沈行匆忙走到了床邊,悉心把吳非抱在了懷裏,把他的頭放在自己腿上,細心又溫柔地給他按了起來,又極為憐惜地在對方前額上落下幾個吻,吻去了那些細密的冷汗。
做完這一切后,他才抬起頭,直視面前的李可可。
那些溫柔纏綣一瞬間便消失了,他的眸色一片漆黑,明明看着李可可,卻又像是面前並沒有這個人。
「李警官,你該走了。」
「如果再有任何的問題,請直接聯繫我們的律師。」
「或者——」
他抬起頭,唇角噙起一抹溫和的笑意。
「拿出證據,來逮捕我。」
————————————
李可可走後,沈行又抱着吳非給他輕輕按了許久的頭,還喂他吃了兩種葯,吳非才感覺自己好了過來。
原來我是真有病。
吳非對此突然有了透徹的領悟。
但與此同時,李可可說的那些話卻像是一根線,把他之前所猜疑的那些可能、所發現的那些線索,一點點地全都串了起來——
當年把「弟弟」推下宿舍樓梯的人,看起來就是行神。不僅如此,那支視頻里還清楚地記錄了他和行神的一些親密行為。
而李可可推測得不錯,當年的「沈行」和「吳非」,的確是承受不了這些信息被曝光的後果的。
這支視頻,便會變成要挾他們的利器。
視頻在李某手上,他卻一直沒有將其曝光,結合之前所查到的,關於李某魏某二人的線索,很容易聯想到,李某恐怕真的用這支視頻對他們進行了勒/索,而且不止一次。
那麼,「吳非」和「沈行」兩人,都是有殺/死李某的強烈動機在。
但也只是嫌疑罷了。
警方現在還沒有找到任何證據,即使他去自首,都沒有用。
但吳非也在這一剎那真切地再次意識到,這裏的「沈行」「吳非」不過是系統以他們為模版所安排的身份罷了,那畢竟不是真正的他和行神。
如果是真正的他,從一開始,就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設身處地地想像一下,假如他真的是這個關卡里的吳非,和他行神是大學同學關係——
他們會背着同學、家人和老師偷偷談戀愛、偷偷在宿舍樓里親熱嗎?
……嗯,這個還真沒法保證不可能……
罷了,略過這點不提,假設是他的弟弟在爭執中被愛人失手推下樓梯呢?
他會為愛人的前途隱瞞真相,然後被人要挾嗎?
吳非想,他不會,行神當然也不會。
無論身處什麼樣的境地,他們都會有勇氣面對自己做的事,為自己和愛的人負責。無論是善果抑或惡果,無論是有意抑或無意。
真正的行神更不會是需要愛人心懷內疚與不安來替自己粉飾失誤,用行兇滅口來保護愛人的人。
就算會面臨更多艱難險阻,但他們會活得坦坦蕩蕩。
如果這個關卡里的「吳非」和「沈行」也像真正的他們一樣,此時的結局,是不是就會不同?
吳非推開沈行的懷抱,從病床上坐起來,輕輕嘆了口氣。
他想到破局的辦法了。
之前他一直沒有想通,總會繞回到「我怎麼才能贏得了行神,行神是無敵的,他不會露出破綻」的自我否定中。
但他現在明悟了,他要應對的,不是真正的行神,而不過是這個由真正的行神扮演的「沈行」罷了。
而真正的行神,始終是站在他這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