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給這個病人手術？」詹姆斯看著蘇傑問道。

  「是的。」蘇傑回答。

  「他這種情況，如果想要手術治療，那就只能採用全主動脈置換術。」

  詹姆斯的中文並不好，但他還是努力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手術要剖開病人，要分離組織，要深入到人體最關鍵、最核心的區域，要去切除, 要去縫合……」

  「而且這個病人一年前才剛剛做過一台開胸急診大手術，手術耐受性肯定沒有普通人好。」

  「如果要做這台手術，難度肯定非常高！」

  蘇傑卻淡淡的說道：「我清楚。」

  你清楚？

  清楚還決定要手術？

  詹姆斯滿腦子都是問號，他完全不理解眼前這個年輕醫生的腦迴路。

  難不成是自己中文太爛，所以沒有表達清楚意思？

  這台手術難度極高，所以你們這群華國醫生根本沒有可能完成……非要這麼說才可以嗎？

  其實換成其他的情況, 詹姆斯倒也不會這麼激動, 這世上總會有一些自視過高的醫生, 總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能夠完成其他醫生無法完成的手術。

  但不知道為什麼，詹姆斯內心深處卻覺得蘇傑不會是這樣的人。

  雖然這只是兩人第一次正式碰面，但一個能完成複雜型法洛四聯症糾正手術、跳動心臟上縫合手術的醫生，總不能會是一個自我認知不清的蠢貨吧。

  蘇傑很奇怪這名叫詹姆斯醫生的反應，不過出於禮貌，蘇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轉頭對孫博士說道：「病人現在在哪兒？」

  「在體育局，他是省內比較出名的一位籃球運動員，事實上，我剛剛從他那裡過來，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應該不是太好。」

  說這話的時候，孫博士忍不住看了一眼詹姆斯。

  蘇傑也順勢看向詹姆斯。

  詹姆斯十分坦率道：「我並不覺得這個病人能夠在華國通過手術治療治癒疾病，我的診斷就是他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了，剩餘的時間應該好好珍惜。」

  剛剛一直表現的十分溫和的蘇傑，在聽到詹姆斯的話後頓時眉頭緊鎖了起來，他問道：「你就這麼直接和病人說了？」

  「當然，病人有權利知道這些，我在梅奧從來都秉持著這種做法。」詹姆斯很自然的回答道,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對。

  「你不該這麼做。」蘇傑有些不客氣的說道。

  孫博士感覺到空氣隱約已經有了些火藥味，於是立刻就站在了兩人的中間，想要充當和事佬，可還沒開口說話，蘇傑和詹姆斯兩人卻同時冷靜的開口說道：

  「孫博士沒關係，我們合理討論一下而已。」

  「Dr. Sun， it's okay！」

  谷鉱

  兩人十分默契，而且表現的也相當的克制，並沒有要擼起袖子大吵一架的樣子，孫博士也只好站到了旁邊，繼續旁觀事態的發展。

  「你不該這麼做。」

  蘇傑繼續剛剛的話說道：「你不清楚你的話會對病人產生怎麼樣的影響，話語可能是良藥，但也有可能會化為最鋒利的刀子。」

  「你沒有這個資格去直接宣判病人的死刑，你只是一個醫生，不是上帝。」

  詹姆斯很輕鬆的聳聳肩，依然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問題, 他說道：「我當然不是上帝，但我將我的診斷告訴病人, 這也是我的職責之一。」

  「一名醫生難道還不能將自己的判斷如實的告訴病人嗎？」

  「而且病人也有選擇相信或者不相信的權利。」

  蘇傑皺了皺眉頭，突然意識到了兩人的理念根本完全不同，爭吵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於是便有些意興闌珊的說道：

  「在我看來，你並沒有身為一名醫生的責任和擔當，你或許是一名優秀的外科手術家，但也僅此而已了。」

  詹姆斯卻有些不依不饒道：「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蘇傑懶得和詹姆斯繼續爭辯，可詹姆斯卻有些不依不饒，非要蘇傑給出一個說法。

  「你憑什麼說我只是一名外科手術家，醫生絕不是做手術的工具，你這麼評價我，是對我的侮辱。」

  蘇傑被煩的實在受不了，只能嚴肅的看著這位初次蒙面的外國醫生，說道：「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事實上我也不認識你，我只是單純的覺得，對於這個病人而言，你沒有做到你該做到的義務。」

  「什麼義務？」詹姆斯瞪著蘇傑問道。

  「保持謙虛和敬畏，你可以診斷病人無法治癒，但你的診斷只能代表你的能力邊界，換言之，你憑什麼覺得別的醫生沒辦法救他？」

  蘇傑現在也徹底不顧及什麼了，直白的說道：「東南醫院有信心給這個病人手術，你為什麼要我們接觸他之前給他打擊？萬一病人因此徹底喪失信心，不願意再繼續接受治療，那麼你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你是醫生，你該給病人的是希望，不是絕望。」

  「而且，這裡也不是梅奧，這裡是華國，我們這裡的醫生向來都不樂於將殘酷的真相告訴病人，當然，你有你的理由，你在梅奧也一直貫徹著你的信念。」

  「但這世上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華國的病人就不適應直面殘酷的真相，你又為什麼非要用你的那一套去對待我們國家的病人呢？」

  「你既沒有絕對能力去向病人宣判死刑，同時你剛來這裡，又不遵守我們這裡的規矩。」

  蘇傑冷冷的看著詹姆斯：「所以我說你沒有做到你該做的義務，有錯？」

  「你！」詹姆斯張了張口，但也不知道是沒辦法用中文表達自己的想法，還是啞口無言了，他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解決完這個奇怪的外國醫生，蘇傑轉頭對孫博士說道：「麻煩孫博士去聯繫一下病人，東南醫院願意為他手術！」

  孫博士有些遲鈍的點點頭，看了一眼悶不吭聲的詹姆斯，他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第一次見面，竟然就能讓詹姆斯醫生吃癟……不愧是蘇傑醫生啊。

  但奇怪的是，為什麼我越來越感覺，蘇傑醫生好像對於呂良這個病人早就準備？答應的這麼利索不說，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