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電的手機直播了整整一夜。

  有些人忍不住好奇，自己昨晚關閉直播間後是否又發生了一些什麼？

  突發的意外？

  驚險的搶救？

  抑或是國產ECMO頻發故障？

  然而當他們將昨晚的直播錄像十五倍速瀏覽了一遍之後，卻發現自己似乎看的並不是錄像，而是一幅定格的油畫。

  昏暗的色調，清冷的筆觸，勾勒出了一張病床，一個病人, 以及始終守護在一旁的醫生。

  「就這麼……守護了一晚上？」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醫生都忍不住內心感動，同時在內心更加深處、更加柔軟的地方，一些回憶也被勾起。

  當醫生的，有幾個沒有守護過病人呢？

  「我當年剛剛上班，經驗不足，自己分管的床位上突然轉過來一個重病人, 病情隨時有可能變化，我當年真的就和這名醫生一樣，端了把椅子在病人床旁邊坐了一晚上，生怕夜裡他直接就不行了。」

  「我在監護室，這種情況就更多了，我們辦公室里就有一張躺椅，原因就是辦公室離病床更近，起床走兩步就能到床旁，隨時都能應對突發情況。」

  「外科醫生也差不多好吧，我以前做完手術回家睡覺，做夢都念叨病人的名字，為了這個事情我老婆差點沒和我離婚！」

  眾人守著直播又看了一會兒，不過由於國產ECMO實在過於靠譜，畫面里的蘇傑除了雷打不動的兩個小時查驗血氣，其餘時間基本上就坐在床尾，只留下一個白色的背影。

  看久了，確實有點無聊。

  直播間的裡面的醫生們於是轉移了戰線，紛紛在丁香園論壇上開始討論。

  話題一開始都集中在蘇傑的身上，這位年輕醫生這段時間不僅僅在東南醫院名聲大噪, 由於幾次精彩的手術直播, 在全國醫療界他都已經是小有名氣的醫生了。

  大家都忍不住感慨, 這同事是真能處啊，病危了他是真能救啊！

  爆發型病毒性心肌炎，病毒瘋狂侵蝕心臟，這種九死一生的病症，蘇傑醫生竟然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整整一夜的守護，這位名叫大牛的醫生病情顯然已經進入了平穩期，只要心臟得到充分的休息，以他健壯的體格，還是有很大希望能對抗成功病毒，最終恢復健康的。

  而隨著討論的逐漸深入，大家的格局也漸漸被打開。

  「國產ECMO真的靠得住啊，這幾年國產醫療還真是挺給力的，竟然連ECMO這麼高尖端的技術都給攻克了。」

  「這的確是個大好事，醫療器械關係到人民健康，太被進口鉗制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國產慢慢崛起，我們以後腰杆也能更直一些。」

  「我現在沒有別的想法，就希望我們心外科縫線什麼時候能有國產的，一台手術幾十包進口縫線，辛辛苦苦幹累死了，錢都被別人分走了！」

  只能說大家平日裡被進口醫療器械的裹挾已經到達了無法容忍的地步，藉由這次直播的國產ECMO撕開了情緒的一角，大家的吐槽欲頓時一發不可收拾。

  醫療器械對於醫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優秀的醫生，也需要藉助先進的醫療器械，才能完成一台高水平的手術、治療。

  而且進口醫療器械對於國內醫療的壟斷，還不僅僅只在於高尖端領域。

  這種壟斷是自下而上，全方面的壓倒式包圍。

  小到心外科手術台上一根細細的縫合線，大到監護室里幾百萬一台的ECMO，所有你能想像到，或者想像不到的器械，上面都有著顯著的外文的標註。

  同時更讓很多醫生都覺得無奈的是，病人們對於進口醫療器械的追捧，也狂熱到讓人無法理解地步。

  即便再不富裕的家庭，在醫療、在家人健康上，永遠也不會展現出自己吝嗇和斤斤計較的一面。

  在病人、家屬的眼裡，最昂貴的進口醫療器械也許不是最好的，但絕對比寫著中文的國產貨要好……這種觀念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根深蒂固，難以改變。

  國產醫療器械要是再不支棱起來，那國人真的是被賣了還傻呵呵替別人數錢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匿名的用戶突然發了一條內容，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心外科國產縫合線不久就要大批量進入臨床，敬請期待。」

  一石激起千層浪。

  「心外科國產縫合線，什麼玩意兒，哥們借一步說話！」

  「我聽我們主任好像提起過，不過主任似乎不太想詳細說，是不是國產縫合線質量還不太過關？」

  「如果心外科國產縫合線真的能普及，那真是太好了，進口縫合線的價格簡直是天價，國產的應該會便宜一些吧。」

  可惜的是，不管大家討論的如何激烈，之前的那位匿名用戶似乎突然就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回覆任何問題。

  谷淹

  ……

  接下來的幾天裡，直播陸陸續續繼續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捐助也紛紛湧入急診科的公共帳戶中。

  加上急診科同僚們的捐助，以及李建國主任申請的醫院補助，大牛幾十萬的治療費用算是有了著落，這讓所有人都稍微鬆了一口氣。

  好消息還不止這一個。

  大牛的病情也在一步步好轉！

  向死而生的治療方案雖然充滿了危險，但有蘇傑這位守護者保駕護航，一切的問題都被扼殺在了搖籃中。

  停下的心臟並不是放棄抵抗，而是默默地積蓄著所有的力量，頑強的對抗著侵蝕的病毒。

  ECMO上機後第六天，經過各方面會診，大家都一致認為急性期已經度過，此時就是恢復心臟跳動的最佳時機!

  直播開啟，還是由蘇傑操作，紅色的血液緩緩回輸到大牛的體內，粗大的管路被拔出了大牛的體內。

  沉寂了整整六天的心臟，再一次被鮮血灌注，動力開啟。

  咚！

  咚咚！

  咚咚咚！

  心臟恢復跳動。

  心電圖也隨之抖出一個波幅，隨即規律的竇性心律清晰地顯示在上面，就如同優美的樂譜，撥動生命之弦。

  ECMO撤機後三個小時，大牛緩緩睜開了雙眼。

  模糊之中，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孔，人群里甚至有自己許久未見的父母。

  「我……我怎麼了。」

  大牛驚訝於自己的聲音為什麼會這麼嘶啞，就好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的人，聲帶都粘連在一起一樣。

  隱約中，大牛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身影十分的熟悉，好像陪伴自己走過了一段很長的時光……

  「你醒了？」

  「我……我怎麼了？」

  這一刻，大牛突然感覺到一種難以言狀的恐懼控住了自己。

  他努力的掙扎了一下，卻發現身體無法動彈，眼睛看不清四周，耳朵里則充滿窸窸窣窣的嘈雜聲。

  這種喪失對身體控制力的感覺，讓他感到一陣絕望。

  大牛甚至產生了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吵。

  就像一個陌生人突然闖進了自己家裡，毫無顧忌的開始蹦蹦跳跳，反而讓他這個主人有些坐立不安。

  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為什麼看不見？

  我為什麼動不了？

  我的聲音為什麼這麼嘶啞？

  「媽……爸……我在哪兒？」

  大牛慌張的想要伸手亂抓，可最終卻只能艱難的驅動手指，巨大的痛苦和悲痛在外人看來，不過只是幾根手指在微微顫抖。

  可就在這時。

  對面這名白色的身影卻注意到了大牛顫抖的手指，並且輕輕的握住了它。

  然後用十分溫柔的聲音說道：

  「大牛你沒事，只是感冒了，馬上就會好的，你放心。」

  「蘇、蘇傑醫生？」

  熟悉的聲音如同清泉灌溉心田，大牛突然就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