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傑一直等到快凌晨一點，杜安楠才回過來電話。

  「幸好，一切順利，我判斷的沒錯，確實是透析的問題，導管和血透機沒有連接好，有空氣進入病人的血液循環，造成了空氣栓塞……」

  雖然已經是凌晨一點，但杜安楠的聲音卻顯得異常興奮，蘇傑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臉，但腦海里卻已經浮現出了一張紅撲撲的漂亮臉蛋。

  「我說了，我相信你，你也應該相信你自己。」

  蘇傑毫不意外的笑著說道：「都怪我，忘了你今晚夜班了，長夜平安，安楠。」

  【升級版·夜班之神】開始緩緩發揮功效，後半夜的杜安楠和安醫生看樣子是能睡個好覺了。

  沒過多久。

  急診科醫生姍姍來遲，他拎著大包小包，做好了心室穿刺的心理準備，可等他來到病房，看到一臉生無可戀的何榮後，下意識看了一眼隔壁拉起隔簾的病床：「是隔壁病床病人在搶救？」

  病床之間的隔簾再次猛地抖動了一下，這一次隔壁床大叔的悶哼聲顯得更加氣憤。

  安醫生解釋道：「就是這個病人，血透過程中出現空氣栓塞了，剛剛我們給他高流量吸氧，然後頭低足高做側臥位，他自己慢慢就緩解過來了。」

  急診科醫生放下手裡的大包小包，有些難以置信：「你們內科病房很可以啊，空氣栓塞病人搶救還是很棘手的，你們反應夠快的。」

  「不是我，是來我們科的一個實習醫生。」安醫生笑著說道。

  「實習醫生？誰？蘇傑嗎？蘇傑來你們科實習了？」急診科醫生一愣，下意識問道。

  「不是，是叫杜安楠。」安醫生回答道。

  「哦，杜安楠我知道她，蘇傑對象，難怪了。」急診科醫生恍然大悟。

  病人轉危為安，急診科醫生其實也鬆了一口氣，心室穿刺難度高、風險大，而且還不一定能排空肺動脈內的空氣，他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同時也有了穿刺失敗的覺悟。

  現在好了，蘇傑女朋友把一切都搞定了，自己也能回科室繼續做仰臥起坐了。

  ……

  搶救完何榮，杜安楠就被安醫生趕到值班室休息了。

  可剛剛搶救完病人的杜安楠正處在興奮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想了想還是拿出了手機，敲了一個信息發給蘇傑：

  「睡了嗎？【可愛】」

  很快，手機便收到了回復的信息，幾乎是秒回。

  「睡了，呼呼呼~」

  「你騙人，睡著了怎麼還會回我信息【生氣】」

  「那你知道我沒睡，還問？【生氣】【生氣】」

  杜安楠躲在被窩裡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又緊張的看了看睡在自己對面的另一名實習醫生，見她沒有反應，杜安楠才把頭蒙進被子裡，繼續敲字道：

  「小蘇，你在泌外有接觸過腎移植的病人嗎？」

  蘇傑今晚一直都在練習腎移植術，聽到杜安楠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他頓時困意全無，回復道：「見過幾個，怎麼了？」

  「剛剛我搶救的那個病人，就是個尿毒症晚期的，已經透析五年了，他一直在等合適的腎源，只要有腎源，他應該就會選擇移植的。」

  「腎源？他多大？為什麼不用親屬的，親屬腎移植臨床還是很推薦的。」

  「他是孤兒，沒有親屬。」

  「好吧，那就沒有辦法，只能等腎源了。」

  蘇傑頓了頓，又問道：「等了五年都沒有合適的腎源，他是O型血？」

  「是的，O型血的配型很難嗎？」

  杜安楠有些疑惑的敲字道，臨床和課本之間還是有差異的，至少在杜安楠的印象里，外科對於腎源配型的知識應該只提了幾句，並沒有完全展開。

  『咻咻咻』

  蘇傑懶得打字，直接發了三段接近六十秒的語音過來。

  杜安楠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對面的同事，想了想，他還是把音量調到了一格，然後把手機貼在耳朵上，打開了聲音外放。

  厚厚的棉被隔絕了聲音，蘇傑深夜低沉的嗓音只在杜安楠的耳畔響起：

  「是的，血型匹配是腎移植最基本的要求。」

  「O 型接受 O 型、 B 型接受 B 型或 O 型、 A 型接受 A 型或 O 型、 AB 型可以接受 AB 型或 A 型或 B 型或 O 型。」

  「因此O型腎源非常稀缺，有些病人甚至苦等到死亡也沒能等到一顆合適的O型腎源。」

  「而且單單血型相配還不行，PRA要陰性，淋巴細胞毒要交叉配型，HLA也要配型。」

  「四項配型指標都符合，這顆腎臟才有可能匹配患者，給他重生的機會。」

  杜安楠聽著蘇傑說了這麼一長串要求，頓時忍不住蹙起了眉毛：

  「感覺好難。」

  這次蘇傑又換回了敲字：「確實很難，這一點從價格上就可以表現出來，省內普通腎源差不多十萬塊就夠了，而O型腎源基本要多五萬，甚至直接貴一倍。」

  「腎源還要錢？」

  杜安楠驚了：「腎源不都是器官捐贈組織負責分配嗎？竟然還需要病人花錢購買嗎？」

  「當然需要，器官的保存、轉運、以及對捐贈者家屬的補償金，這些都需要費用，OPO不可能完全負擔這個費用，病人自己也得付出一部分。」

  蘇傑繼續打字道：「而且這還只是腎源本身的費用，還不包括手術，以及術後抗排異藥物的費用……」

  杜安楠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何榮這個病人從入院開始就是歸杜安楠分管的，杜安楠本來覺得自己對何榮應該算很了解了。

  可聽完蘇傑對腎移植講解後，杜安楠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何榮之所以五年都沒有腎移植，恐怕裡面存在很多的困難。

  不僅僅是腎源緊缺的現實。

  或許還有經濟上的窘迫。

  甚至還有更多自己所不了解的內情。

  仔細想一想，何榮從十幾歲開始透析，一直到現在二十多歲，每周都要透析三次，每次四個小時。

  在最青春活力的年齡，他的時間卻被鎖死在醫院。

  在最該飽嘗世界美好的時光里，他卻連在盛夏暢快的喝一口冰可樂的條件都沒有。

  但凡有一絲腎移植的可能，何榮應該都不會放棄吧。

  可這一等，就是五年了。

  杜安楠還想繼續和蘇傑聊一聊，可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要兩點了。

  自己今天值夜，明天可以休息一整天，但蘇傑明天應該還是要上手術台的。

  「小蘇，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我也已經上床了，準備睡覺了。」

  「那行，長夜平安啊，接下來好好睡覺就行了。」蘇傑貼心的又加了個BUFF給杜安楠。

  「嗯嗯！」

  「愛你哦。」

  溫暖而侷促的被窩裡，幽幽的手機螢光照在杜安楠的臉上，她的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嘴唇又忍不住微微抿著，顯得有些羞澀。

  想了想，杜安楠回復道：

  「……嗯，我也愛你哦。」

  回復完，杜安楠便趕緊把手機塞進了枕頭下面，閉上眼睛，感受著心臟砰砰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