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榮！醒一醒，你怎麼回事？！」

  杜安楠的音量突然抬高，語氣也變得急促起來。

  隔壁病床的病人顯然被嚇了一跳，拉開病床之間的隔簾，看了一眼後又趕緊縮回去了。

  血透室護士也被嚇了一跳，她的第一反應還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血透機，然後又看了一眼放在床頭的監護儀，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這才趕緊跑到了床邊，查看病人的情況。

  「何榮，看著我，你怎麼了，不能說話嗎？」杜安楠站在床旁，焦急的呼喚著何榮。

  剛剛還沉浸式碼字的何榮，此時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就臉色慘白，張口急促呼吸，臉上的表情極度恐慌，似乎看到了普通人無法看到的死亡陰影。

  「何榮，看著我，看著我！」

  杜安楠已經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形了，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在遇到這種突發情況時，她竟然能這麼快的進入搶救狀態，臨危不亂。

  「何榮，如果你不能說話，那就眨眼睛，你現在是不是感覺呼吸困難？」

  何榮驚恐的睜大雙眼，嘴巴大口急促呼吸，連一個音節都沒有辦法喊出。

  他看著杜安楠，就好像溺水的人看著不遠處的救生圈，然後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

  「何榮，你是不是胸悶，胸痛？」

  何榮又眨了幾下眼睛。

  「你現在聽我說，你不要那麼緊張，放慢呼吸的節奏，努力用鼻子吸氣，放鬆一點，我們都在你旁邊！」杜安楠鎮定的說道。

  與此同時，聽到動靜的護士也跑了進來，看到這一幕頓時緊張的問道：「怎麼回事？」

  杜安楠頭也不回道：「給他上面罩吸氧，再把安老師叫過來！」

  頓了頓，杜安楠加了一句：「把搶救車也推過來！」

  護士沒有片刻猶豫，直接轉身就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病人有心臟病？」透析室護士問道。

  「沒有，他才二十多歲，除了腎衰竭的毛病，沒有其他的問題。」

  杜安楠對何榮的病情非常了解，他這次入院唯一的問題就是高鉀、高肌酐，但經過幾天的透析治療，這兩項數值都已經趨近於正常，絕不會造成何榮現在的情況。

  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安楠的內心遠沒有她表現的這麼冷靜，對於突發病情的未知，讓她有種一切都不在掌握之中的忐忑感。

  何榮的症狀並沒有因為杜安楠的安撫而有所好轉，甚至有逐漸惡化的跡象，監護儀上心率開始上升，氧和則開始下降。

  這讓杜安楠心裡不由得一緊。

  這至少能說明一點：造成何榮病情變化的原因並沒有消息，它仍然再讓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甚至有可能，如果再不趕緊找到這個原因，何榮會有更嚴重的反應……甚至死亡？

  杜安楠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了，她抬頭看向透析室護士，問道：「護士老師，你今晚一直看著何榮，他今晚有什麼異常表現嗎？」

  透析室護士搖頭：「沒有啊，他今晚就一直在玩手機，沒有什麼特殊反應啊。」

  「那透析過程中會有這種情況嗎？」杜安楠又繼續問道。

  何榮的治療方案一直沒有大的變化，今晚唯一的變數就是這台血透機，杜安楠覺得問題肯定是出在這裡。

  可透析室的護士卻還是搖頭道：「CRRT治療模式很貼合人的腎小球濾過功能，針對的就是重症病人，所以對於病人的影響微乎其微，唯一常見的問題就是體外凝血，但凝血也不會導致病人呼吸急促啊。」

  「這樣嗎……」

  思緒又一次被打斷了，杜安楠皺眉看向病床上仍然呼吸困難的何榮，心中的忐忑不安越發嚴重起來。

  「病因到底是什麼，不趕快解決病因，接下來何榮的病情會不會繼續惡化下去？」

  就在這時，安醫生挺著大肚子匆匆趕到，看到何榮的症狀，她立刻詢問了杜安楠剛剛發生了什麼，大概了解了情況後便指揮護士給何榮戴上面罩吸氧。

  可惜症狀依然沒有好轉，吸氧只能稍微緩解缺氧的症狀，沒有找到病因，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安醫生努力嘗試著和何榮交流，絞盡腦汁思考所有有可能的原因。

  而杜安楠這時候悄悄離開了病房，她走到靜悄悄的病房走廊上，反手合上病房房門，掏出手機給蘇傑打了一個電話。

  這次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餵？安楠怎麼了，這麼晚還沒有睡……」

  「蘇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杜安楠語氣焦急的打斷了蘇傑，開始飛快描述起剛剛發生的一切。

  然而當杜安楠開始試圖用語言去描述剛剛發生的一切時，才發現自己的語言組織能力是這麼的蒼白。

  杜安楠為了讓蘇傑更好的理解剛剛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的想將剛剛發生的一切都說給他聽，可越說，杜安楠卻越發現，想用語言百分百復原剛剛自己經歷的一切，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好了，我知道了。」

  蘇傑主動結束了杜安楠的掙扎，他的聲音緩緩從話筒里傳出，讓杜安楠焦急的內心不由得平靜了下來。

  「一個尿毒症患者，今晚在做透析過程突然發生了病情變化，現在症狀仍然沒有緩解，她的各項指標都已經趨近於正常，你懷疑是透析引起的症狀？」蘇傑快速的總結了一下。

  「嗯！大致就是這樣。」杜安楠回答道。

  「安楠，我不在現場，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沒辦法做到身臨其境。」

  蘇傑繼續說道：

  「但我相信你的判斷，你熟悉這個病人，知道他最近的病情變化，既然你覺得是透析引起的，那就不要懷疑自己，沿著自己的思路去驗證它。」

  「我相信你，你也一定要相信你自己。」

  杜安楠握著電話，忐忑不安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他輕聲說道：「嗯，我知道了。」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轉身回到了病房內。

  何榮的病情依然沒有好轉，他臉色比之前比起來要更加蒼白，眼睛裡的驚恐也在逐漸喪失焦距。

  安醫生挺著大肚子，一臉焦急的看著監護儀上不斷上升的心跳和下跌的氧和，看起來有些無能為力。

  夜班護士則在一旁嚴陣以待，搶救車的塑料鑰匙鎖已經被剪開了，各類搶救藥品隨時準備著。

  看到如此緊張的搶救現場，杜安楠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蘇傑剛剛的話語聲仍在耳畔響起，自己一定要相信自己……

  杜安楠看向一旁的透析機，暗紅色血液仍在泊泊流淌著，機器也沒有發出任何的異常警報，看起來十分的正常。

  「如果血透機沒有問題的話……」

  稍微思考了片刻，杜安楠突然想到了什麼，腦海中似乎突然閃過一道光。

  只見她快步走到何榮的床旁，掀開了蓋在何榮身上的被子。

  暗紅的血透管路一直從鋼鐵機器延伸到何榮腹股溝處的透析管上，肉眼看起來，管路似乎沒有任何的問題，血液不停地泊泊流淌著，平靜而穩定。

  安醫生此時不解地問道：「安楠你幹什麼？」

  杜安楠並沒有回答，她繼續俯身掀開了那塊滿是血污的治療巾，剛剛杜安楠剛剛進入病房時，透析室護士就一直在這塊治療巾上調試著何榮的導管流量。

  治療巾被掀開，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上面。

  安醫生沒看出什麼異常，再次困惑道：「安楠，你到底在幹什麼……」

  可很快，安醫生突然眯起了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而透析室的護士則直接驚呼道：「糟糕，導管沒有接好！」

  就在血透機和何榮深靜脈置管連接處，赫然存在著一個肉眼根本看不出來的細小缺口。

  空氣順著缺口進入迴路，細小如同粉塵的空氣混在迴路的血液里，一同被輸送回了病人的體內。

  「空氣栓塞！」

  「快停下血泵！」

  「氧流量開到最大！」

  「護士老師幫忙，我們一起把病人擺個體位！」

  杜安楠用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鎮定語氣指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