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楠你要是困的話可以去值班室睡一會兒，我這邊還有些病歷要補，估計要弄到很晚。」
腎內科醫生辦公室燈火通明，今夜的值班醫生安醫生正坐在電腦面前敲擊著鍵盤，她大約三十來歲，素麵朝天，從挺著的大肚子不難看出來，她距離臨盆應該沒有多少日子了。
杜安楠確實困得有些睜不開眼了，不過安老師帶著肚子裡的小寶寶還在熬夜，自己怎麼能一個人先去睡覺呢？
「沒事的安老師，我在這裡陪你。」
「你這孩子！」
時鐘緩緩走到十一點，病房過道里已經空無一人了，靜謐的病房裡似乎只剩下安醫生敲擊鍵盤的聲音，以及杜安楠努力克服的哈切聲。
杜安楠趴在辦公桌上，努力撐著眼睛看著安醫生嬌小的背影，心想著醫生可真是辛苦，懷著寶寶還要上夜班，還要熬夜，明明作為醫生最清楚熬夜對寶寶不好，可卻沒有任何辦法。
一名醫生的培養需要大量的時間，而一名能單獨值夜的醫生，更是需要足夠的理論知識、臨床經驗、以及臨危不亂的心理素質。
這些都需要時間沉澱，因此一名合格的值夜醫生，基本也都快要步入中年了。
人到中年，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比如說，生二寶。
為了響應國家的二胎政策，讓自己的熊孩子童年不至於太孤單，腎內科的女醫生們紛紛挺起了大肚子，一時間內科室人手嚴重不足。
主任雖然也想體恤懷孕的女同志，儘量不讓她們值夜班，但隨著懷孕的女醫生越來越多，主任也只能一視同仁。
就在杜安楠眼皮子重的快要支撐不住時，她突然恍惚之間看到了安醫生似乎彎著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似乎不是很舒服的樣子。
一瞬間，杜安楠就清醒了過來，十分緊張的問道：「安老師，你怎麼了，肚子不舒服嗎？」
「沒事，小寶寶估計不想要我熬夜，在肚子裡造反呢。」安醫生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說道，語氣還是比較輕鬆的。
杜安楠頓時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忍不住埋怨道：「科室真是太沒有人道了，連懷孕六七個月的老師都要值夜班，我之前在心內科也是，晚上忙起來，心內科的老師跑來跑去，我看著都替她擔心。」
安醫生敲了好一會兒鍵盤，這時候眼睛也有點酸脹，於是索性把椅子轉過來，和杜安楠閒聊道：「醫院就是這樣的，抱怨也沒有用。」
「我們醫生還好一點，畢竟主要還是動腦子、動嘴，最累的其實還是護士。」
「安楠你可能沒有去過監護室，那裡很多護士為了多攢一點產假，都會在懷孕最後一天才選擇休息，我之前在監護室就見到過，早上還在上班，忙了一早上都沒有感覺，中午閒下來吃飯才感覺到胎動，下午就直接上手術台生孩子了。」
杜安楠瞪大了眼睛：「這樣也可以？」
安醫生笑了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說到這兒，安醫生又忍不住嘆了聲氣道：「我反正是準備最後兩個月直接請產假，我懷孕比較早，我請假的時候科室里的人手還算充足，等下一波孕婦再請假，估計主任就沒那麼容易鬆口了。」
「孕期最後兩個月最危險，我就聽過好多醫生、護士，最後兩個月孩子沒保住，很多人甚至會因為這件事辭職，離開臨床崗位。」
杜安楠其實以前也聽過類似的消息，對此她只能無奈的嘆了聲氣。
安醫生溫柔的笑了笑，她其實並不希望杜安楠在實習階段就對醫生這個職業產生太大的抗拒心理，於是想了想又說道：
「不過事情總是有兩方面的，當醫生雖然很累、很辛苦，但看到病人慢慢被治癒，病情慢慢在好轉，那種充盈內心的成就感也是取代不了的。」
「反正做醫生這件事，我個人還是不後悔的。」
杜安楠看了看安醫生，點了點頭，也笑道：「嗯，我也是，至少目前是的。」
就在這時。
夜班護士突然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她並沒有推開門，只是在門外放大聲音說道：
「安醫生，四床那個病人又不老實，透析室的老師想問問能不能給他用一點鎮靜藥或者安眠藥，不然透析要做不下去了。」
安醫生說道：「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看看。」
門外隨即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夜班護士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病人不老實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匯報完之後夜班護士還有一堆的工作需要處理。
安醫生的肚子顯然還不是太舒服，皺著眉頭想要強撐著起來，杜安楠趕緊把她按在了座位上，說道：「安老師我去看看病人吧，四床那個病人是我負責的，對他的病情我還是比較熟悉的。」
安醫生思考了片刻，然後點點頭道：「那行，你先去看看吧，實在不行就回來叫我，那個病人就是有些不配合，最好還是勸他配合一點，隨便給鎮靜藥或者安眠藥，不太好。」
「嗯，我知道了。」杜安楠點點頭。
說完，杜安楠趕緊就轉身走出了辦公室，似乎生怕慢一點安老師就會改變主意一樣。
醫院的走廊里沒有暖氣，此時已經是深夜時分，寒氣生發，杜安楠剛剛走出辦公室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走廊里靜悄悄的，但如果豎起耳朵仔細聽，還是能聽到一間間病房裡傳出來的竊竊私語聲、磨牙聲、打鼾聲，這些聲音混合在一起，讓杜安楠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很快，她便來到了四床病房。
剛剛走進病房，杜安楠便看見了一台鋼鐵機械。
差不多一人高的複雜機器擠在狹小的病房走道里，上面布滿了複雜的機關，暗紅色管路被塞在機關之中，杜安楠明白，管路裡面呈現暗紅色色澤的，正是病人體內的鮮血。
尿毒症患者，維持性血液透析，CRRT。
將患者的血液拉出體外，經過人工腎置換掉血液中的毒素和多餘的水分，達到血透透析治療的目標。
「你們病房終於來人了！」
杜安楠正看著血透機，忙的熱火朝天的透析室護士忍不住開始大倒苦水：「從我來你們病房，這個病人就動來動去的，血透治療要保持平靜，他怎麼連一秒鐘都不能安靜下來？！」
「再這麼下去，體外循環的血就要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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