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院士或許不懂網絡直播，但活到那這個年齡，對於一切事情的本質，其實已經看的很透了。

  掩飾永遠無法真正解決問題，而且一旦稍有意外，說不定會引發更大的矛盾。

  李建國當時意識到手術直播中出現了重大意外，立刻中止了直播，在當時的情況看起來似乎是個正確的選擇。

  可結果，卻引發了直播間更大的爭論。

  看著黑黢黢的直播間畫面，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手術間內發生了什麼，而當不知道真相時，人們豐富的想像力就派上了用場。

  有人就造謠道：「手術已經失敗了，我在現場，關腹回病房了，柯院長正愁著怎麼和病人解釋呢。」

  「哎，散了吧散了吧，本來還搬著小板凳想過來學習點真功夫，沒想到是這個結局，太讓人失望了。」

  「誰說沒學到東西，這一手緊急避險，關閉直播，就夠你學好一陣子了！」

  當然，也有人站出來維護東南醫院，維護柯院士：

  「能不能別胡扯，還在手術間呢，你倒是說說，東南醫院手術間在幾樓？」

  「手術直播中斷，誰也不知道手術室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能不能別這麼急著落井下石？」

  「難道就沒人擔心病人的情況嗎，萬一手術真的找不到闌尾，關腹送回病房，這個病人接下來該怎麼辦，一群醫生，淨想著吃瓜，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了？」

  兩方人馬，誰都不服氣誰，甚至拉幫結派，想要把網上的你瞅啥，瞅你咋的，變成現實中的碰碰就碰碰！

  直播間人數也順勢激增，奔著兩萬去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

  黑黢黢的直播畫面突然又恢復了色彩！

  「直播又連上了，哈哈，這下子還不打你們的臉!」

  「別急著嘚瑟，你們看清楚啊，這主刀的醫生都換了，是不是換了個手術間糊弄我們啊！」

  「沒換，還是剛剛那個病人，闌尾還沒找到呢！」

  畫面中。

  手術台上。

  廖主任帶領著蘇傑，繼續在腹腔中探查。

  按照柯院士的指示，兩人沿著盲腸向上探查，可惜第一遍一無所獲，此時已經是第二遍了。

  蘇傑掌握著腹腔鏡，屏幕內的畫面穩定，就好像是自帶了穩定器一樣，緩慢移動。

  「在哪兒呢？怎麼就是找不到？」

  反覆查找了數遍的繆主任，此時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語氣有些浮躁的抱怨道，可抬頭一看蘇傑，他的情緒瞬間被安撫下來。

  蘇傑的表情依然平靜如水，冷靜的就像一塊冰塊一樣，雙眼緊緊盯著屏幕，一絲不苟的探查著腹腔內的每一處。

  我一個年過半百的人了，心性竟然還不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子。

  繆主任不由得苦笑一聲，把心沉下，跟隨著蘇傑的節奏，一點點牽拉著腹腔內的遮蓋物，全面的探查腹腔。

  十幾分鐘之後，直播間內的人數已經突破兩萬大關，向著三萬高歌猛進，負責直播的工作人員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不斷聯繫著後台，調節著資源，以保證直播能夠順利進行下去。

  而就在這時。

  蘇傑突然眼睛一亮，低聲說道：「繆主任，左下方，那個是不是憩室？」

  畫面被定格在一截盲腸處，而蘇傑所指的左下方，紅色的腸壁有微微的一塊凸起，如果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根本無法發現。

  「有點像！」繆主任精神一振，回答道。

  「切開看看！」蘇傑放大凸起的區域，說道。

  柯院士這時候也走過來，站在兩人身後，說道：「沒錯，就是這裡，之前我就是注意到了這裡，可實在太小了，當時我也沒有想起微小闌尾的事情，因此就略過了。」

  繆主任點點頭，看著蘇傑為自己放大的腹腔內畫面，小心操作著電刀，緩緩切開了那塊微微凸起的憩室。

  直播間內。

  觀眾是無法聽到手術間裡術者的交流的，因此他們並不清楚這一步操作的內在含義。

  在他們看來，一台闌尾炎切除手術，在沒有找到闌尾的情況下，術者竟然對著盲腸管壁下手，這是什麼操作，瘋了嗎？

  「喪失理智了？找不到闌尾，切個腸壁助助興？」

  「不是吧，就這就這？東南醫院這台手術真是騷操作太多了，找不到闌尾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胡亂下刀啊，之前有報導德國有個醫生會給病人的肝臟面上簽名，難不成這個醫生也有這癖好？」

  「無了無了，這台手術徹底無了。」

  可下一秒。

  被放大數倍，清晰呈現在畫面里的腸壁上，電刀緩緩划過，白煙一閃而過，鮮血還沒來得及流出，就被電刀凝結。

  緊接著，卻是一股白色的膿液流了出來。

  「腸壁裡面怎麼會有膿液？！」

  直播間內，立刻就有無數的驚呼聲響起，隊伍排列整齊，甚至出現了刷屏的現象。

  「腸壁表面紅潤，並沒有炎症的症狀啊，為什麼會裡面流膿？」

  「艹！這哪裡是腸壁，這是憩室！裡面藏的是闌尾，不過這個闌尾也太小了，藏在腸壁之下，竟然連一點點凸起的跡象都沒有？」

  「迷惑性太大了，術者是怎麼發現的？即便是後直覺後覺，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啊！」

  蘇傑的判斷並沒有錯。

  微小闌尾藏匿於盲腸憩室內，這就是這台手術始終無法探查到闌尾的原因！

  而且由於藏匿的空間封閉，發炎的闌尾已經出現了化膿，如果這台手術真的草草關腹，將病人推回病房，估計要不了多久，嚴重的炎症反應就會讓病人出現高燒，全身中毒反應……

  短時間病人再次被推進手術室，可連柯院士在腹腔鏡下都無法探查到的隱匿闌尾，換個醫生再來，估計結局還是相同的。

  一切的希望，只能寄託給病人自己，希望他能挺過這一關，希望抗生素能夠幫助到他……

  這一刻，蘇傑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一句話，恰恰和柯院士剛剛告誡李建國主任的意思如出一轍。

  「每台手術都有可能會犯錯，但如何處理這些錯誤，才是分辨一個醫生成色的關鍵。」

  「輕言放棄很簡單，但對於病人來說，就是一次宣判。」

  忽然之間，蘇傑突然想起了那顆紅彤彤，散發著清香的蘋果，以及病人家屬寄托在其上的美好想法。

  『噹』的一聲。

  長約一公分的闌尾被敲落在彎盤裡，高清攝像機敏銳捕捉到了這個畫面，追蹤放大，呈現在直播畫面中。

  而第一手術直播間內，也徹底燃爆了。

  「牛批！」

  「學到了學到了！」

  「這才是真正的手術，這才是真正的醫生，絕不輕言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