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傑等人趕到第一手術間時，柯院士已經被人攙扶著坐在了椅子上，額頭上大汗淋漓，胸口劇烈起伏著。

  手術台上，主刀的位置由繆主任接手，對準手術台的三台高清攝影機卻沒有開啟，直播畫面依然是一片漆黑。

  「發生什麼了？」

  江武走到李建國主任身邊，低聲問道。

  李建國正眉頭緊鎖，聽到江武的聲音，頓時有些意外的回頭：「你們那邊結束了？」

  「嗯。」

  江武點點頭，又重複剛剛的問題道：「柯院士怎麼了？沒大礙吧。」

  李建國主任微微搖頭：「老毛病，吃點藥，緩一緩，現在好多了。」

  蘇傑看向柯院士，大口喘氣、大汗淋漓的症狀確實減輕了少，但整個人還是軟綿綿的，身子斜著依靠在椅背上，顯然是無法再繼續手術了。

  「術中沒找到闌尾嗎？」蘇傑這時候問道。

  李建國先是一愣，隨即看到江武手中的手機，明白了過來：「你們剛剛也在看直播？」

  「我們在做手術，我女朋友在看，等我們看直播的時候，剛好直播就被掐斷了。」蘇傑回答道。

  「唉！」

  聽到蘇傑的描述，李建國主任似乎又再一次重溫了剛剛的事故現場，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臉上愁雲密布。

  「今天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手術現場直播，一開始都挺好的，打孔、建立氣腹，柯院士手法、技術都不輸當年，看的我們在場所有人都津津有味。」

  「直播間裡的人數也在不斷增多，很快就破萬了。」

  「可當腹腔鏡探入腹腔後，事情就有點急轉直下了。」

  「柯院士找不到闌尾！」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腹腔里幾乎都被翻了一個遍，可就是找不到闌尾的位置！」

  江武聽完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問道：「異位闌尾？會不會埋藏在左上腹、或者肝下？」

  李建國主任苦笑道：「你覺得我們能考慮到的問題，柯院士會想不到嗎？」

  蘇傑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目光則對準了手術台上。

  異位闌尾嗎？

  這確實有可能！

  多數人出生時闌尾已下降到右髂窩內，成年後固定於麥氏點，即右髂前上棘與臍連線的中外1/3交界處。

  但如果先天胚胎發育異常，闌尾則有可能滯留於腹腔的任何部位。

  盆腔位、左上腹、或者肝下，皆有可能。

  不過在虛擬手術間裡，自己明明已經將病人的整個腹腔全部搜尋了一遍，即便是異位，也應該暴露出來了。

  可事實上，直到最後一次，自己都沒有搜尋到那截消失的闌尾。

  而今天主刀的柯院士，顯然也沒能做到。

  接力棒現在轉交到了繆主任手裡，而繆主任……

  看他那滿臉通紅的樣子，顯然也對眼下的情況毫無辦法。

  「找不到！」

  手術台上，繆主任嘆息一聲，高舉小白旗。

  柯院士掙扎的想站起來，可身體搖搖晃晃幾下，很快就被旁邊人按著又坐回去了。

  「關腹嗎？」繆主任很無奈，但還是看向柯院士，詢問道。

  「手術還沒完成，關什麼腹，明顯的異位闌尾，闌尾肯定藏匿在腹腔的某個角落，被我們忽視了，找，繼續找出來！」柯院士有些慍怒道。

  但很明顯，他的怒氣並不是針對手術台上的繆主任，而是針對他自己。

  下山的猛虎，仍有一顆雄心，可惜身體已經遍體鱗傷，只能仰望著壯美的黃昏，垂頭，默默舔舐傷痕。

  「繼續找！」柯院士下達了命令，同時又一次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想走近手術台，指導繆主任繼續手術。

  在場的眾人都有些動容。

  手術做成眼下這個樣子，其實無論結局如何，柯院士都會承受巨大的壓力。

  尤其還有那超過萬人的手術間的影響，更是讓柯院士回歸故里，擔任東南醫院高新院區院長這件事蒙上了一層陰影。

  「就這水平？」

  「腹腔鏡切闌尾這麼簡單的術式，竟然連闌尾都找不到。」

  「這種沽名釣譽之輩當了高新院區的院長，我估計東南醫院想借著新院區打翻身戰的美夢，也要破碎了。」

  ……

  人言可畏，眾口鑠金，尤其是在這個信息媒體大爆炸的時代，這樣的一場手術所帶來影響，是難以估計的！

  可柯院士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這些，他現在一心一意，只想找到那截消失的闌尾，把這台手術順利的結束掉。

  越是站在高處的人，其實越珍惜自己的羽翼，唯恐跌落凡塵，可像柯院士這樣，心裡只有病人，只想把手術做好的頂峰醫生，真的很少見。

  「柯院士你再休息一會吧，你的身體……」眼看柯院士又想起來，李建國趕緊走過去攙扶道。

  「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柯院士沉聲道。

  就在這時。

  蘇傑走了過去，扶住了柯院士的另一隻胳膊。

  柯院士沒有在意蘇傑，他的眼裡現在只有手術台。

  而李建國主任則驚訝的看著蘇傑，在他的印象里，蘇傑做事向來很有章法，可不會在這種場合亂來。

  「柯院士，我是急診科MDT的蘇傑，剛剛就在你隔壁的手術間手術。」

  蘇傑突然做起了自我介紹，柯院士眉頭一皺，顯然對此並不感興趣。

  可蘇傑緊接下來的一番話，卻柯院士立刻轉變了態度。

  「柯院士，病人很有可能是異位闌尾，由於先天的胚胎發育畸形，導致闌尾的生理解剖位置和正常人不同。」

  「事實上，手術前我和病人談過話，他幾年前就在市一院做過一台手術，當時手術也出現了意外，醫生最後和他反應是因為他自身的問題，導致手術最終失敗。」

  「所以，懷疑病人有先天發育畸形，異位闌尾而導致定位困難，這已經很接近真相了。」

  「但顯然，這並不是所有的真相。」

  柯院士愣了半晌，然後驚訝的上下看了看蘇傑，問道：「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急診科MDT，蘇傑，剛剛在您旁邊的手術室手術。」蘇傑語速很快，再次重複了一遍。

  「好，繼續說，所有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柯院士坐回椅子上，雙眼緊緊盯著蘇傑。

  而手術間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蘇傑的身上，好奇這個年輕醫生，難道真的能找出這截迷失在腹腔內的闌尾？

  蘇傑想了想，略帶苦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全部的真相是什麼。」

  「但我有一些猜想……基於目前情況的一些合理猜想。」

  柯院士一拍大腿，催促道：「擠牙膏呢，趕緊說，說錯了也無妨！」